禾胄呈当真是说一不二,上朝的时候便提了给大公主选驸马的事儿,本以为先让各大臣心里有个底儿,具体的驸马人选还是得过几日才能定下来。 不料他才说了这事儿,温爱卿就站了出来,说他家小儿中意禾戈雅许久,问他能否考虑考虑。禾胄呈可乐呵,且不是温家是朝廷肱骨,就是温家那小子他也算是看着长大的,性子敦厚,人品不差,同禾戈雅倒是相配。可是乐呵劲儿一过,又想起禾戈雅肚中的小的东西来,没一口答应,只说会好好斟酌,让温家的小子先多进宫走动走动。 自打这日起,温如玉被召入宫的次数确实多了起来,虽还没有下诏,但是宫里的大臣都明精着,皇上这是意属温家的公子了,小消息越传越广,乐泱城的百姓对这两人要结成夫妻也是喜闻乐见。 唯独。那个整日站在乐泱城城门口一身黑袍的男人。 纵使这人没露过面,还浑身透着股煞气,但守门的守卫看了他多日也见怪不怪了。这黑袍人痴站着,忽然黑影一过,人就这么在守卫的眼皮下不见了。 那守卫吓得不轻,啐了句:“神经病啊,会武功了不起,抢亲也没这么急的。”城门口另外一守卫惊道:“不对呀,这人有良民证吗?谁准他进去的!不会出事儿吧?咱们要不要跟上头报一下?” “应该……不会出事儿吧?”两人还纠结着,那黑袍人却是轻车熟路地进入了大泱宫。 他在一间寝殿里落定,伫立在雕花楠木床前。黑袍将他从头包到脚,只留了两个黑溜溜的眼睛出来,那双眼睛此时就盯着绣满小凤花的床幔,里面盛满了疑惑。 他看起来似乎是苦思了许久,终于伸出缠满了布条的手拨开了床幔。禾戈雅睡得正是酣畅,丝毫不知有人正在窥视她。 见睡着的人正安稳,那只手又伸了出去,隔着棉被轻搭在了禾戈雅肚子的部位,手下突然有了异动,黑袍人一惊,吓得退开一步。 腹中这阵异动也惊醒了禾戈雅,她迷糊地睁开眼就看见了床前的黑影。警觉地坐起来,厉声问道:“是谁在哪里?” 黑袍人好半响才道:“戈雅。”声音藏着轻颤抖。禾戈雅凝眉在脑海中思索了许久,才记忆起这是谁的声音,面上带了冷色:“亦十三,你半夜来此处干什么?” 亦十三眸色一暗,黑色的身影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衬得他越发凄凉。“我……我想来看看你。” 禾戈雅穿好衣服下床,走到了他面前,露出了不悦的表情,“我们以后别来往了,本公主快嫁人了,以后不能胡来了。” 亦十三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看着面前人冷淡的表情,心便如置冰窟。他眸中有幽蓝的丝线在蹿动,平静了许久,才压下心中的痛苦从喉间溢出嘶哑的声音来,“我们之间只是你的胡来吗?” “难道你以为呢?”禾戈雅宛若看傻子般的眼神着实刺痛了亦十三的心,她似乎还觉得话不够果断,又加了句,“我知道过去是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你一个男人也不亏,所以……” 亦十三似乎是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衣袖一下子被手臂撑得裂开来,布荆撕裂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的清晰,禾戈雅顺声看了过去,瞳孔猛地一缩。纵使亦十三极快的将手背到了身后,她还是看得分明,那双手上布满了青黑色的鳞片,十分可怖。 禾戈雅不懂声色的退了一步,尽力强装着镇定却仍旧被亦十三看出了她脸上的怯色。他自嘲一笑,忽然伸手将脸上的黑布拿了下来。 本来俊逸的脸,有一半都被青黑色的鳞片覆盖,在配着黑蓝的唇色和眼瞳,怎么看怎么可怖。禾戈雅张了张嘴想叫侍卫,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吓到失去了声音。 亦十三手不停的在抖动,他强压着时刻想要暴怒的心,和体内乱蹿的真力,眼眶发涩,只盯着禾戈雅看,心里又愤怒又悲哀。 忽然,亦十三任命般地叹了口气,语气中似乎有着哀求。“原来你还不是足够的喜欢我,我知道我现在的模样很吓人,但是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嫁给别人好吗?” 他的表情太过悲哀,禾戈雅心里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有如刀割,可是转念就被她抛之脑后,她的记忆,亦十三对她来说只是个普通的床|伴,她不可能起什么别的心思,只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再无意多说。 亦十三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知道自己快要抑制不住体内的力量,没听到禾戈雅的回答便夺窗而逃了。 禾戈雅只把这一切当成一个插曲,等亦十三一走,转头便躺下了。 她不知道亦十三在富景城中了这奇毒后发了狂,独自一人在山林中神志不清地过了好久日,才刚有些模糊的意识,心中的执念就让他往乐泱城来,在城郊又神思恍惚了几日。想到自己变异了的模样,和随时不受控制的身体,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去看看她。不料…… “师父,亦十三怎么被你的毒,毒成这样子了!”李文尧又通过了水月镜窥试这禾戈雅的动向。 梦婆端着酒杯,扬了扬头,“没事儿,你师父心里有数,毒不死的。不过就是其他人解不了,亦氏那老头子就要来寻我了。” “师父,您说您也是,明明法力比亦衍高,要是不喜欢他,施法作弄他一顿不就好了。非要费这个功夫。”李文尧嬉笑道。 “哎,这你就不懂了,揍他不出气,让他低声来求我多好。想当年我还在天宫做梦神的时候,亦氏的主子东元君整日抓我不守天规的小辫子,怕是气得我岁数都减了好几百年。后来被天帝责难多了,索性自请下凡,做了凡尘散仙,游戏人间比天宫不快活。难得东元君养的灵兽能被我耍弄,不是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嘛。我这也是气气那东元君。” 梦婆脸上有着酒后的酡红,她酒量一贯不好,一说多了就尽说大实话,李文尧没想这次居然听到了这些缘由。心里不由得笑他这师父老顽童,难怪天宫不愿呆,还整日在人间扮什么永安孟铺的恐怖老婆婆,能左右那么多人的生死。 李文尧忽然想起了心中的疑惑,又腆着脸问,“师父,您把阳绮和缪司整活了,这阎王爷不跟您红脸?” “不会,我逛阴曹地府跟逛市集似的,阎王爷同我关系好着呢。你是不知道,你师父我闲来无事也常客串黑白无常收收死魂,帮着孟婆熬熬孟婆汤。” 李文尧听得起劲儿,挠了挠头,又小心的问道:“师父,您看这禾戈雅孩子都有了,我这造忆术也差不多过关了,咱们什么时候那丫头的爱忆还回去。起先我觉着还挺好玩儿的,但是今天看亦十三着实有点惨……” “还还还,明日你就去还了,对了,还把这小东西给宫里那要死不活的小子带去。” “诶。” “师父……” “差不多行了,你还想套我说少话。” “徒儿不敢,徒儿不敢。” 翌日,李文尧施法偷入了皇宫,将一颗粉红的光珠拍进了禾戈雅的脑子里,又去了重华宫见了禾戈业,等做好这一切后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禾戈雅一醒来,先是浑身打了个哆嗦,然后意识到了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后,面如死灰,她怎么会对亦十三说那样的话呢?僵手僵脚地下了床,任由秋月给她梳洗打扮。 一通修整完后,她忽然侧头问秋月:“秋月,我最近是不是中邪了?” 秋月面上一窘,一副为难的样子,禾戈雅觉得除了中邪完全解释不了自己最近的行为。肚子里忽然有东西撞了她一下,禾戈雅一惊,猛地想起来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娃娃了,不对,会不会是一颗蛋?乌龟蛋?她伸手摸上肚子有些想哭,怎么办,亦十三会不会生气不理她了。 “秋月,你梳正式点儿,我待会儿要去上书房。”禾戈雅捏了捏拳头,不行,不能这么悲观下去,所以她要主动去找禾胄呈,先让他打消了要让温如玉做驸马的想法,然后跟他坦白她同亦十三的事儿,反正亦十三是神兽,怎么着,禾胄呈也不会责难他的。 禾戈雅硬着脖子同禾胄呈一通说道后,禾胄呈感觉自己头又痛上了几分,这事儿可如何是好? “你说你这个小混账,平日里在宫中横行也就算了,你还……你还……”禾胄呈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说你不嫁给温如玉,那你想怎么办!” 禾戈雅低着头,小声道:“其实……事情也简单,父皇,要不你下个诏让亦十三做驸马吧……” “放屁!不对,放肆。人家那是护国神兽,朕都不知道你怎么有胆子的。万一人家不喜欢你,我这不是瞎点鸳鸯谱吗!” 禾戈雅轻翻出了个白眼珠,喃喃自语道:“您点的还少吗?” “你自言自语些什么?” 禾戈雅闭了嘴,不敢多言。 “其他人我都可以给你指婚,亦氏的人得他们自己愿意,亦十三什么时候同你一道来见我了,我再指婚。” “那他要是一直不来呢?”禾戈雅连忙问道。 禾胄呈瞪着她,气急败坏道:“你不是哭着喊着非他不嫁吗,他要不愿意娶,你就一辈子呆在宫里,大泱的国库养两个闲人还不成问题。” “我……”禾戈雅嘟着嘴想辩解,却又在禾胄呈的怒视下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