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间屋子与其说是一座奢华的宫殿,倒更像是一座单纯观景用的露台,除开宝顶华盖与四根大红色梁柱外,便只有齐腰的围栏防止有人跌落山崖,除此之外,四面开阔,只以轻纱帷幔遮光而已。
风卷帷帐,飘忽不定。
妇人身穿一席海棠红的宫装长裙,斜靠在长塌上,哪怕年近四十,可保养得当,依旧是美艳动人,尤其相较于那些依旧含苞待放的年轻女子,更多了一种成熟如蜜桃般的气质,于雍容华贵间见万种风情,似这样的女子,注定是要嫁入这天下最顶尖的豪门。
离着软塌不远,一名年纪也不小的婢女正跪坐在垫子上,细细处理着西域特产的哈密瓜,先用小刀去皮,再一一切成小块,再与其他水果一起在盘中摆出花样,此外,还得在每一块果肉上都叉上方便取用的小叉子,整个过程极为繁琐。
软塌下方,隔着不过五步远,正坐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其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文质彬彬却不显柔弱,堂堂正正有君子之相,正是天子的第三子,晋王宋玄彬。
至于软榻上躺着的,也不是外人,正是他的生母,德妃娘娘,独孤烟雨。
独孤烟雨打从宋玄彬进来,便一直用手背撑着太阳穴,眉头紧皱,包括儿子都上前请安了,也没什么表示,宋玄彬见状,不禁有些疑惑与忧虑,赶紧询问道:“母亲大人为何愁眉不展?可是,出什么事了么?”
独孤烟雨睁开眼,在贴身婢女的搀扶下,坐直了,一伸手,从刚呈上来的果盘里捻起一个小叉子,将果肉送进嘴中,然后又挥挥手,吩咐道:“去给彬儿。”
饶是心烦意乱,可到底是当朝贵妃,又出身名门,一举一动,乃至于音调都透着一股寻常人学都学不来的从容与大气。
那婢女端起果盘,放在了宋玄彬手边的桌子上,宋玄彬先对着这位跟着母亲多年的老嬷嬷小声道谢,然后才朝上方道:“多谢母亲大人赏赐。”
独孤烟雨随便嚼了两下,只咽下了甘甜的汁水,而将果肉吐在了婢女手中的铜盆里,然后才有气无力地道:“唉,你那父亲,昨儿新提了位才人,到底是,衣不如旧,人不如新,千般万般的好,也敌不过‘年轻’两个字呀......”
宋玄彬闻言,也皱了皱眉,但他不似宋欢,哪怕在生母面前,也没着急开口。
下一刻,只听独孤烟雨又哀怨道:“好些年了吧,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眼瞧着母亲如此,宋玄彬只好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母亲大人,儿臣以为,父皇圣德贤明,乃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他此举,必有深意。儿臣听人说,昨晚您与淑妃娘娘又去了父皇那,咳咳,儿臣觉着,父皇应是因此事才......”
独孤烟雨将脸一板,不满道:“你的意思,是本宫的错喽?”
宋玄彬苦笑一声。
“儿臣不敢。”
独孤烟雨一听这话,不仅没有消气,反倒更加愤怒,当即拍着胸口,诘问宋玄彬道:“本宫做这些事,都是为了谁呀?啊,你这孩子,难道就不会念你母亲哪怕一点好吗?”
宋玄彬无言以对,唯有苦笑。
独孤烟雨见状,更是怒其不争。
“这次秋狝,正是你在你那父亲面前长脸的时候,结果呢?你倒好,把东西全给了那宋,嗯,给了乾儿,害得你母亲我不得不为你圆上几句,你也不知感恩,如今倒来教训起我了?”
宋玄彬赶紧道:“母亲大人消气,儿臣知错了。”
独孤烟雨见他那模样,顿时也没了脾气。
到底是自家亲生的儿子,骂也骂了,还能怎么样不成?
恰在此时,有内侍前来通传,说是魏王殿下来了。
宋和一向与宋玄彬交好,而本就野心勃勃的德妃娘娘自然也一直帮着照拂着他,希望他来日能辅佐宋玄彬,这一来二去,宋和也一直将独孤烟雨作自己的亲生母亲般信任,如今晨间来请安,再正常不过,就像齐王党三人如今都在淑妃娘娘殿中一样。
不过,今天独孤烟雨正在气头上,也没那兴致再和宋和多聊,便挥挥手。
“去吧,与和儿一起,早些去拜见你那父亲,别让本宫再失望!”
宋玄彬如蒙大赦,赶紧起身。
“是,母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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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宋玄彬从里面出来,乖乖等在门口的宋和赶紧迎了上来。
“三哥,晨安。”
宋玄彬有些意兴阑珊,只是“嗯”了一声,然后便背着手,朝前走去。
“走吧。”
宋和赶紧跟了上来,却疑惑道:“三哥,我还没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呢。”
宋玄彬自然不好直接道出其中原因,便撒了个谎,道:“母亲大人身体不适,需要歇息,你我就不要再去打扰了,我们先去给父皇请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