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黯然,原来她已经不记得我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提醒她: “上次,那个医院------项发财,老项,缝针。” 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然后扬起脸说:“哦对,是你。” “是我是我,你也来看猴子啊?” 想来她是记起项发财这个人吧,可见起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名字是多么的重要。以后我要是有了小孩,儿子就叫楚霸王,女儿就叫楚歌。呃,好像不妥------ “是------啊!这谁家的小姑娘?你女儿吗?真漂亮!真可爱!来,姐姐抱抱好不好?”说着,女孩朝可儿伸出了双手。 可儿眼睛亮闪闪地看了她一会儿,居然也伸开小手,扑了过去。 我就郁闷了,我有那么老吗?得多早熟,才会有这么大的女儿? 女孩抱着可儿,浅笑低语:“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必须得解释,决不能让她误会我是一个失足又失身的少年。所以抢着说: “她叫安可儿,是我班主任的女儿。今天她妈妈有事,我就把她带出来玩了。” 女孩像是刚注意到我的存在似的,朝我歉意地笑笑说:“对不起,我以为------小可儿,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 可儿认真纠正道:“我不叫小可儿,我叫可儿。你看我有翅膀,我是蝴蝶。” 女孩开心地笑了,精致而小巧的唇角微微上扬,眼睛是两弯秋夜的弦月。发丝飞扬,眼波流转。 我一时看得呆了。 这样一个令红尘痴狂的人儿,这样一个颠倒众生的笑颜。 仿佛霎那之间漫天花雨,落英缤纷中,美人儿折枝俏立。 这时,我感觉后背传来阵阵寒意,回身看见那个年轻帅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目光阴冷无比。 想到刚才女孩说那句话时他的反应,我轻声问她:“是你男朋友吗?” 女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不是,别管他。可儿,想去哪里玩?” 可儿把食指放进嘴里,眼睛一眨一眨的,想了一会儿,忽然问我: “叔叔,你想去哪里玩?” 我笑了:“叔叔随便去哪里,今天只要可儿想去哪里,叔叔就去哪里。” 看得出来,女孩很喜欢可儿,一时半会儿怕是舍不得分开。而我作为可儿的临时监护人,陪着她那是责无旁贷。这样的话,我们三人岂不是互为犄角之势,组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铁三角关系,哈哈------ 虽然今天我堂堂206第一美男的风头被可儿这个小丫头抢了个干净,以致女孩跟我说的每句话都没超过六个字,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这样陪在身边,看着她,听着她莺啾婉转的声音,闻着她衣服上散发出的阳光和洗衣粉的淡淡香气,人生之胜景莫过于此------ 女孩抱着可儿,一会儿拉拉她小手,一会儿摸摸她小脸,一会儿嘘嘘她痒痒,两人旁若无人地笑个不停,引得路人羡慕不已。我走在旁边也跟着沾光不少,分明有一些男的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 唯一让我觉得不爽的是,那个帅哥总是不即不离地跟在我们身后不远处。我们停下来说笑,他也站住。我们快步前行,他就紧跟不舍,像是一个怎么都甩不掉的尾巴。这让我感觉如芒在背。却又不好说他,毕竟这是公园,人人都有走动的自由。更何况看他那架势,似乎和这个女孩早就认识,说不定他们本是一对恋人,今天不过是闹了点小别扭。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顿时低落下来。满园的青翠似乎不再浓荫欲滴,娇艳的花儿似乎开始颓败失色,晴好的天空似乎也变得灰暗下来。一滴冰凉的水落在手背------ “下雨啦,下雨啦!种子说‘下吧下吧我要发芽’,麦苗说‘下吧下吧我要长大’------”可儿摊开小手,仰望天空,背起了在幼儿园里学会的儿歌。 海滨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转眼间,原本湛蓝的天空已经被团团乌云遮住。有风吹过树梢,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眼看一场大雨将至。 游人们纷纷找地方躲雨,不少人更是开始往公园大门方向跑。这样的天气谁也没想到要带雨具。 我赶紧把可儿抱过来,问:“哪里可以躲雨?” 可儿用手一指左边,说:“那边有房子,我们去那里躲雨吧。” 我顺着她手指望去,那边确实有一排花花绿绿的小房子。两只梅花鹿,一只鸵鸟,两只狼,一头花豹,一头狮子------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外面。 女孩捋了捋额前的秀发,说:“没地方可躲,只有出公园了。” 我们快步疾走,这公园确实有点大,离大门口还有很长的路。 雨点越来越密集了。我抱紧可儿,弯下腰来,尽量用背替她挡住雨,女孩跟在我旁边小跑着。 一道白色人影从我身边跑过,但见他健步如飞,不时地推开前面阻挡的人们,一会儿便消失不见,是那帅哥。 在跑过一处树林时,我顺手从树枝上扯下一块不知从哪里吹来的白色塑料薄膜,让女孩披在头顶。 可儿大概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路兴奋地朗诵着儿歌,声音因奔跑颠簸而颤抖: “------梨树树说,下吧下,吧吧吧,吧吧我要开花花------小小小朋友说,下吧吧,下吧吧,我要种种瓜瓜瓜------” 终于,我们跑到了公园大门处。 雨更大了,大门的廊檐下不少人站着避雨。我们挤到了面向大街的一块狭小的空地上。 我看了看可儿,还好。除了小腿以下被雨淋湿外,身上其他地方在我的遮挡下几乎是干的。 女孩因为有塑料薄膜披在身上,情况也不算严重。 我就狼狈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能拧出水来,后背更是泛滥成灾。头发贴在头皮上,雨水顺着发梢流经脖子,淌过胸膛,跨过腹部,穿过两腿,沿着脚踝,流进皮鞋。再溢出皮鞋,渗入地面。 这时,门口大街上一辆小车急刹而停,驾驶室车门打开,那帅哥冒雨急匆匆跑了过来,对女孩说: “我送你回家。” 女孩冷冷道:“你当自己是谁啊。” 帅哥看了看外面的雨势,急切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衣服湿了,回家换一身吧。” “这是你该管的吗?你别得寸进尺好不好。” “不是------你这样会着凉的。” “我着不着凉跟你有什么关系?希望你不要自作多情。” “我,你------”帅哥一时说不出话来,伸出手就要去拽她的胳膊。 女孩往后退了一步,有点怒了:“你要干嘛!要走我自己会走,把你手拿开。” 可儿突然说:“姐姐,你真的要回家吗?我都不回家,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我只能说,这小家伙也太善解我意了。 女孩回过身看着可儿,笑了:“姐姐当然不回家啦,姐姐怎么舍得可儿呢。” 帅哥狠狠地瞪着我和可儿。我装着没看见,对女孩说:“那待会儿我们去吃午饭吧,时候不早了。” 女孩点了点头,说了声‘也好’,又转过去对帅哥说:“你走吧,我要回去自会让王叔来接我。” 帅哥依然固执地站着,不肯挪动脚步。女孩没再看他,只顾跟可儿说笑,可儿就稚声稚气的和她说起幼儿园其他小朋友的事情。 大街上有人在按喇叭,原来有不少车子来公园接人,被帅哥的车子挡在前面,后面已经排了好几辆车。这辆车进退不得,于是鸣笛催促。 帅哥显然听得不耐烦,冲按喇叭的车主吼了一句‘催你妈呀催’。转身想和女孩再说些什么,又见女孩无意理他,才不情不愿地走向车子。打开车门后,朝后面的车主指了指,钻进驾驶室,轰开油门一溜烟走了。 我对小车向来没什么概念,也不认识几个车标,只看到帅哥的车屁股上有一个‘三叉戟’的标志。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第一感觉应该是辆好车吧,要追这样的女孩,一般的车子估计不好意思开出来。 雨渐渐小了下来,身边避雨的游人也少了大半。 现在差不多是正午时分,女孩走到旁边打电话,我听到她说:“阿姨,我中午不回去吃了,麻烦您和我爸说一下。” 然后挂掉电话,走过来问可儿想吃什么。 我说:“我知道一家菜馆,味道还不错。” 其实就是昨天跟柱子吃的那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价格便宜,因为我口袋里钱不怎么多了。 说话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响了一下。 偏偏可儿听见了,她哈哈大笑说:“叔叔放屁!叔叔放屁!” 我顿时面红耳赤,在美女面前被人指‘放屁’,那是多没面子的事情。 正要解释,却听女孩说:“可儿,不能讲脏话哦,就算不爱吃也不能骂人知道吗。” 看来她没听到我肚子叫。 可儿不解地望着她,我怕她误会可儿,赶紧解释:“没有,刚才是我放了个屁------阿不,是我屁股叫了一下------靠!我是说,是我肚子叫了下屁股------好吧,我不说了。” 可儿委屈地说:“叔叔才说脏话,他说‘靠’,李亦涵生气的时候就说‘靠’。” 恰在此时,我听到她肚子也咕咕了几下。 可儿立即拍拍自己的肚子,一本正经地说:“姐姐,我也放屁了,我饿了。” 女孩一把抱起她,说:“是姐姐错怪你了,我们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要吃鸡翅膀------嗯,还有薯条。” 也不知道她是以前吃过,还是看过电视里的广告。 我也爱吃鸡,但不爱吃西式快餐里的鸡。抛开那些鸡都是激素饲料催熟的不说,只凭他们的烹制方式就能让人对他们食材的新鲜度产生怀疑。但凡上好的食材,采用蒸、煮、炖的方式才能更好的保持它的鲜香原味,一旦用上了炸和烤的手段,食材就有了不新鲜的嫌疑。因为炸和烤能最大程度的祛除食材的怪味。 我有一亲戚是摆烧烤摊的,他从不给我们吃他家的烧烤。问为什么,他说既不新鲜也不卫生,洗菜的水都是用过多次的,卖不完的肉类食材自然不舍得扔掉,一直要放到卖光为止。我说那为什么吃起来并不臭啊,他说你傻啊,炭火那么高的温度,除了焦味你还能闻到什么,再加上放那么多孜然、辣椒末、花椒、胡椒、香油、醋、酒、盐、味精、鸡精、茴香粉、陈皮、桂皮,反正市场上能买到的调味料几乎放个遍,你还能吃出本来的味道吗?我说拿那些肉煮汤会怎样,他笑着说,一锅汤臭翻一个‘梵蒂冈’。 当然,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也许还有过激之处。但愿全世界只有我那亲戚没有职业操守。另外,各人口味不同,有人爱吃煎炸烧烤也无可非议。我只是想说,爸妈做的尽管放心去吃。买商家的,是不是可以多一个心眼? 说归说,一个不能掩盖的事实是:这些洋人眼里的垃圾食品已经充斥了中国的市场,甚至成了主流饮食,尤其是时下的少年儿童,更是对这些食品趋之若鹜。 能改变什么呢?可儿想吃,我除了保留意见,只能坚决服从。 可儿走在中间,我和女孩一人牵着她一只手。她兴奋地蹦着跳着,大声地说着笑着。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女孩,想是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快乐吧。 有风从脸上吹过,有雨自颊间滴落。 身旁是一小一大两个玉人儿。小的粉雕玉琢,天真无邪。大的低眉浅笑,惊世绝艳。 梦里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画面,该如何用语言去表达我内心的感受?此时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这个城市,也因她们而瞬间失去光彩。 仿佛创世之初,从亘古而来的仙子和仙童,在荒草漫烟的岁月中御风而行。 娑婆众生,红尘男女,空余满腔牵挂。 声声甘霖,步步莲花,踏破一枕烟霞。 “叔叔小心!前面有狗屎!” 我闻言一惊,说时迟那时快,踏出去的左脚下意识地往左跳了一步,巧的很呐------ 我唉声叹气地在水泥台阶上蹭着狗屎。 不懂风雅,这谁家的狗东西,太不懂风雅了。果真是非我族类,其行可憎,其屎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