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小太监拿草席裹了尸体,两个人抬着小宫娥出了巍峨的宫城,不知打算把人抛/尸在何处……
守门的金吾卫见怪不怪,手持着剑戟目视远方,只当没瞧见。
深宫里头每日抬出去的奴仆不知道多少,就连陛下亲子齐王不也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是缄口不言罢了。他们人微言轻,又强出什么头呢?
……
简大人拿布巾仔仔细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确保布巾之上温软的热气熨平了手上的每一颗老茧。
擦毕,他四平八稳地坐在太师椅上,捻着胡须,熟稔地抿了一口茶,开始翻看卷宗。
随侍恭谨地弯着腰站在身后,侍奉着简大人在大理寺卿任上几十年的老习惯,给肃穆大理寺添上了些郑重其事的仪式感。
太子坐在下首,明黄色的衣袍在日光下泛着耀目的色泽。他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简大人,不知此事应当怎么流程?”
素有“铁面阎王”之称的大理寺卿从案牍之中抬头,舒展了一张脸,极具臣子的本分:“殿下,动摇边军是诛九族的罪过,依照大理寺规矩,不仅是这些案犯需要严刑拷打,他们的家眷也得从西北押解入京,等待秋后宣判。”
“臣接到陛下之意,便差了人去西北,捉拿一干罪眷,相信有他们在,拷问也会容易些。”
太子咬牙:“我身为太子,恨不能为父皇分忧,早早砍了这些人才好。”
头发花白的大理寺卿四两拨千斤:“殿下,斩草理应除根,嘉元五年蜀中藏银案,不也是时隔十年,方才破获吗?”
太子面色一白,蜀中藏银案的一众贼首落败之前,他确实没少收好处,暗中遮掩他们苟延残喘。
兵与银二者素来是帝王大忌,他干涉西北军事尚且可以蒙混过关,但是,若是再让父皇知道他还沾染了银山,只怕是他再无翻身之力……
他收在袖口之下的手指紧握,双拳发白。
为今之计,除了壮士断腕,似乎没有别路可走……
“殿下,一月之后罪眷上京,大理寺才能公堂会审,这些时日,还劳烦您与老夫一同搜集罪证才是。”铁面阎王是少见的和气,说话不紧不慢,令对座无可奈何。
“稚子无知,本宫从未过手过大理寺的卷宗,怎么好插手。简大人历经两朝,您办事,我很是放心。一月之后会审之日,本宫再来便是。”
“殿下慢走。”简大人起身恭送,瞧着太子的明黄衣袍逐渐消失不见,复而回到自个儿的太师椅上,老神在在地看起卷宗来。
沉默的随侍等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大人,太子就这么回了吗?”
他满是疑惑地瞧着自家严正善断的大人,等着他解答。
“我瞧着,他多半是打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意。这孩子真是,不知何时,便被养左了心性。”
“也许仲道说得有理,能者居之,古来皆然……”
被岳父点名赞扬的卫枢并不晓得自个儿成功刷了简大人的好感度。
因为这位治世良才在感受平生第一遭非正式家宴。
从前相看两厌多年的妻子笑语盈盈地按住调皮的二女儿,拿帕子挟了挟小姑娘鼻尖上的汗珠,好容易安抚住了这个皮猴儿。
素来自立不粘人的大儿子别别扭扭地端了小碟子要母亲夹菜,往日缩在屋子里头不出门的宛姐儿与宜姐儿也都带了围兜坐在小凳上,乖巧地用膳。
卫枢有些迷惑,不自觉地往自己的碟子里加了一道从来不碰的香菜,在随侍捧砚震惊的目光之下,把它送入口中。
待到香菜特有的鱼腥味弥漫开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瞧了一眼咫尺之隔的妻子儿女,在卫宁小朋友好奇的注视之下,卫枢努力面不改色地勉强咽下。
宁姐儿观之,蹭蹭蹭地跑到他的位置上,扬着梨涡乖巧地给自家爹爹又夹了一坨香菜。
卫枢:……
“宁儿,你怎么又不老实,快回来好好吃饭,莫要闹你爹爹。”简祯忍着笑给便宜丈夫解围。
忱哥儿慢条斯理地咽下饭菜,悠悠开口道:“母亲,妹妹都这般圆润了,您不必叫她回来用饭。”
宁姐儿咬着一口细细的小乳牙,恨恨地瞅了哥哥一眼。
哼,若不是哥哥与林晏哥哥关系好,她才不要理他呢。
“好了好了,”简祯一边给小女儿宜姐儿擦了擦手,一边给几个小团子分了芙蓉糕,“用罢饭自去园子里玩吧,晚些时候再来母亲这里做功课。”
小萝卜头们一窝蜂散了,简祯瞧了一眼落在最后的宛姐儿,小姑娘神色复杂,一脸犹在梦中的样子。
她忍不住在这孩子眼前挥了挥手,看着孩子终于回魂,放心地又拿了块芙蓉糕给她:“宛姐儿最乖巧,母亲给你两块儿。”
小姑娘如梦初醒地扯着丫头绯烟手走了,满心满眼的难以置信。恶毒嫡母,现如今这般善于伪装,如此口蜜腹剑吗?
她恨恨地把那块握在手里的芙蓉糕掷到月牙湖里,权当是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