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客栈伙计一大早才卸了两块板儿,便看到门口躺着一具衣裳不整的女尸,吓得惊声大叫。 玉公子把丫鬟弄死了的消息不到半天便传遍京城,杜大公子知道后只觉卸掉了一个沉重包袱,却是不敢告诉父亲。而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又不自觉的从体内冒出一股子寒气,本来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资的林家小姐的事情,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按理说云开应是最为关心这件事,但却无人知晓,只因府门一直紧闭,就连关月山都没出门,府内将近二十人全都一脸愁容,因为林蝶衣病了,应是昨晚衣裳单薄而且吹了冷风,早上来叫她用早饭的人发现她面色潮红,才知道她竟是发了高热。 韩野通晓医理,给她号了脉开了方子,药熬好后发现她牙关紧咬,一点都喂不进去,急得一干人团团转,却是想不出任何办法。 “谁让你进来的?跟你说话呢……你站住……”小诺大骂着。 瑹瑀瑄不理他的阻拦,径直朝这边过来。 姑娘们从昨天便憋了一肚子的火,一看见他便连珠炮似的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等蝶衣的病好了,姑娘们如何惩罚我都受下,只是现在还请你们出去。” “凭什么你让我们出去,我们就得出去,你把小蝶伤得还不够狠吗?你……”姑娘们七嘴八舌的冲着他嚷嚷。 “好了……”梅姨高声压制了这混乱,看了看瑹瑀瑄,“都出去吧。”第一个走出了房间。 其他人也只得都跟着出来了,可是仍有人不放心。 “梅姨,你就那么相信他?要不是他,小蝶也不会病成这样。” “心病还需心药医。” 房内,瑹瑀瑄捏开林蝶衣的嘴,自己口中含了药,一点点儿度到她口里,看着她艰难的吞咽着,心如刀绞。 整整一个时辰,才把那碗药全喂进了她的口里。 韩野进来为她扎了针,帮助药在她的身体内更快的发挥药效。 又喂了两次药,一天一夜之后,她的烧终于是退了,人也苏醒了过来。 林蝶衣只觉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点力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眼睛睁开,先是看到了镂花的床帐,稍一扭头,便看到了熟悉的笑脸。 瑹瑀瑄端着茶杯,舀了一勺水递到她的唇边。 林蝶衣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自己起来喝。” 瑹瑀瑄将她扶起,在她背后放了软垫,等她靠舒服了,看着她喝了半杯温水,又端了一碗药来:“韩野给你开的方子,趁热喝了,他们都很担心你。” 林蝶衣低头喝了一口:“好苦。” “你什么时候怕起苦来?”这药的味道他可是深有体会。 林蝶衣没再说什么,把整碗药都喝了,又漱了口,做了这点小事竟是累的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再睡会儿吧。” “我想起来走走,越躺越没有力气。” 瑹瑀瑄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已经退了,便帮她穿了鞋,披上棉袍,又把裘皮斗篷加在外面,甚至还带了帽子。 林蝶衣有气无力的笑言:“我只是在院子里走走,不知道还以为我要出远门呢。” “你的病还没好,吹不得风。”扶着她慢慢往外走。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太阳高悬中天,已是午饭时候了。 “你醒了?”小诺高兴的跑过来,看到她直冒虚汗,扶着她的另一只手往前厅去了。 “小蝶……” “你可算醒了……” 除了韩野和楚风,大家都在,姑娘们围着她又说又笑,林蝶衣应接不暇,只得含笑听着。 关月山见她面色仍是苍白,但好歹是醒了,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但对玉公子还是充满敌意。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玉公子,她已经醒了,你是认打还是认罚?” 林蝶衣却开了口:“我没事,算了吧……”本来也是有些怨他的,但当自己醒来时看到他疲惫的脸,便决定不再追究了。 “小蝶,要不是他气着你了,你能病了一天一夜吗?” “我都睡了一整天了?难道寿宴是前天的事情了?” “是呀,你说他该不该罚?” 瑹瑀瑄被姑娘们围攻,仍是一脸的招牌笑容:“不管是打是罚,我都甘心承受。” 红玉替他求情说:“杜晓晓已经死了,他应该能将功赎罪吧?” “你杀了她?”林蝶衣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如此突兀。 “容她如此放肆,便是没想留她。” 红绫不满意的说:“要杀她还不容易,何必非要让小蝶在人前受辱?” “需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行,杜晓晓以一个丫鬟的身份,对林家大小姐百般刁难,是有目共睹的。我处置了一个不能安分守己的下人,无论是官府还是杜家,都说不出什么。” 梅姨问:“前几日出京的时候,杜晓晓已是不老实了,你完全可以那时候就处理了她。” “蝶衣与旖红妆的关系早晚会被外人知晓,别有用心之人无处不在。虽说有关家的庇佑,朝堂之上还无人敢公开质疑蝶衣林家嫡出小姐的身份。但难保民间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而流言蜚语从来都只会越传越难听,一旦事情闹大,定是会有损关家和蝶衣的名誉。不如索性就先让这些有钱的东家都知道,再封了他们的口,无人敢再提此事,这事便会不了了之。” 梅姨说道:“落井之人便是杀一儆百。” “还要谢谢梅姨让大家知道那人因何而死。” “玉公子无需客气。” 关月山第一个赔礼道:“是关某错怪了玉公子,还望玉公子见谅。” “关公子言重。” “即是如此,你提前跟小蝶说明白了,她也不至于病得如此。”红袖的话得到了不少赞同声。 “蝶衣若是事先知道了,她可能会心软,而且也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结果虽然达到预期,但她这一场大病,还是扰乱了他的心神,这种事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姑娘们都哑口无言,红香失望的说:“看来是罚不成他了。” “怎么罚不成,终究还是他害的小蝶生病的。罚他伺候小蝶到痊愈为止,一日三餐还有喝水喝药,都得是他亲自喂才行。”红袖的主意一出,大家都说好。 “这个罚我领了,等蝶衣好了,我还另有重谢。” “她们罚你当个使唤丫头,你不但乐的开心,还要奖赏她们,我看你也是病了。”林蝶衣甚至抬起手摸摸他的额头,担心他是烧糊涂了。 瑹瑀瑄笑着把她的手握进掌中,怎能不重谢,这样的罚领一百次也愿意。 一连几天,端茶倒水、捧饭喂药,伺候得殷勤细致。 “她们又没在这里看着,还是我自己吃吧。”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只等着别人伺候,还真是让她不习惯。 “你喂过我好些天呢,就当我还你的。” “这还有还我的?倒是头回听说。”林蝶衣笑看他把鸡汤吹凉些,送到自己嘴边。 “她们都有自己的贴身丫鬟,唯独你这里没人伺候,明天找两个懂事安静的给你送过来。” “不用了,我不习惯有人伺候。而且开春了就要进山去寻绪衣教,然后就是助你登位,等那以后……”她抿了抿唇,“等那以后我也不会在这里久住,有了丫鬟也是无用。” “蝶衣,等我成事之后,你可愿继续留在我身边?” 林蝶衣有些难过但却坚定的说:“陪王伴驾的不是将军就是谋士,我虽穿惯男装,但仍是女子,留在你身边只会为你惹来麻烦,徒增烦恼罢了。” “我只希望你开心。” “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自然会开心。” 屋内被淡淡的忧伤笼罩,“唔……”小狼一瘸一拐的跑了进来,奋力想往瑹瑀瑄腿上爬。 “刚好些就乱跑。”林蝶衣轻笑着,哀伤的气氛被冲散了。 “这些天也没空管它,交给了韩野和楚风,不想这伤竟能好的这般快。”瑹瑀瑄把空碗放下,撕了一小块鸡肉扔到脚边,小狼嗅了嗅,三两口便吃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眼巴巴的盼着。 “以后能喂它吃肉了吗?” “最好不要喂熟肉,免得吃惯了失了野性,放归山林便只能等死了。你若是想喂,就把生肉切碎了,每天不要喂太多。” “主人,”小午站在门口说,“东叔和袁掌柜都问您什么时候能回去?” “东叔已经派了好几拨人来问了,我好的差不多了,你就随他回去吧。”年关将近,梅姨每天一大早就被彩云庄接去,很晚才能回来。大到伙计的红利,小到从小年开始每天饭食的安排,都需要老板亲自做主。以前瑹瑀瑄离的远,除了大事外,琐事便由两位掌柜全权处理了,现在他人就在京城,自然事无巨细全推给了他。 “好吧,你还有再休息几日,不可跟这小东西似的,稍微好些就乱跑。也不要逞强,感觉不舒服便去请韩野。” “你不过当了几天使唤丫头,怎么变的比老妈子还啰嗦。”林蝶衣笑他,眼里闪着灵动的光。 “只要你能快些好,我当个老妈子又有何妨?” “旖红妆每年都要吃团圆饭,你会来吗?” “你希望我来吗?”看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掐了掐她的脸,“那你就早些好……”见她继续卖力的点头,心中一叹,虽是不舍,但还是大步离开。 林蝶衣见他走远,长出一口气,披衣下床,才站直了身子,便听有人说:“小衣衣,你还真不老实。” “你怎么来了?” “玉公子说让我陪着你在院子里走走,适量运动对我的伤口有好处。” “他看见我下床了?” “他怎么会猜不透你?” 林蝶衣笑的灿烂,扶着楚风的胳膊出了门,小狼见吃肉无望,一跳一跳的跟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