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车上,程栋抬眼看了看后视镜里神色复杂的摩修,轻叹了口气。 从大嫂突然消失一直到上车,他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甚至于刚刚连叫了几声,他都没听到,这样的情况,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呢。 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修哥,大嫂她...” “大…嫂?” 这个称呼让心不在焉看着窗外的摩修骤然回过神来。 “哦,我听安琪小姐叫她二嫂,所以...” “安琪?连她也...”摩修嘲讽地苦笑着。 “那,现在要不要去安琪小姐那?”程栋有些拿不定他的主意,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听她说,大嫂把小杰送到她那去了,看来今晚大嫂也会在那。”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摩修极快地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不用了。” “哦。”程栋应了一声,把视线从后视镜中收回,不敢再问。 “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摩修突然开口问道。 “哦,那个啊,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们这几天就会到。”程栋说,末了,又问,“可是,你为什么要把计划提前呢?” 这个计划虽然费心筹划了许久,可还没有做到万无一失,而且现在并不是最好时机,他不清楚,老大为什么要那么急着把计划提前。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不想再等下去了,这件事情已经拖得够久,是时候结束了。”摩修攥紧双手,强硬的话语中却难得的带着一丝焦躁。 其实他也知道程栋说得对,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如果是以前,他绝不会轻易冒险。 可现在…… 街上的霓虹幻化成一片光影从眼前飞逝而过,正如所有的热闹繁华不过是一道虚影,稍纵即逝。 “是,那现在是回公司.....?” “……不了,先去安琪那吧。” “……” --- 安琪的家在闹市中心的一栋三层小楼,楼下是她开的名衣坊,卖的都是些高档定制服饰,她眼光好,朋友又多,经营得倒也不错,偶而心血来潮也会设计些衣服,纯属消遣。三楼则是她住的地方。 打开门,看到眼前穿着女仆装,满脸泪痕的安之,安琪猛地吓了一跳,“二嫂,你…你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乍然看见那么个人站在门口,怪吓人的。 安之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她的手,颤抖着声音,问:“安琪,你告诉我,你哥那纹身...” “纹身?”安琪有些摸不着头脑,“纹身怎么了,你,你先进来再说,小杰已经睡了,你别吵醒他。” 安之回神,跟着安琪进了屋,安琪带着她进了房间,拿出一套睡衣递给她,“你先去洗洗吧,身上脏兮兮的。” “安琪,你快告诉我。”安之焦急。 安琪推着她的后背,把她推进洗手间,“好了,先洗个澡吧,等下我再慢慢告诉你,OK?”微笑着朝她挤了挤眼睛,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嘭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安之没法,只得照做,快速洗了个澡,穿上安琪的睡衣,走了出来。 微湿的头发,潮红的双颊沾着薄薄的水雾,显得格外美艳,柔软的丝质睡衣包裹着的成熟的躯体,让人想入非非,细长的美腿白得发亮…… 饶是看惯美女的安琪也看得眼睛呆直,吞了吞口水,“二嫂,怪不得我哥会那么喜欢你,你真是…太美了!” “安琪,”安之蹙眉,两步走到床前坐在她面前,“不要叫我二嫂,我跟你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这样那样的,你跟他连孩子都有了,还不敢认?”安琪激动得坐直了身子。 安之叹气,沮丧地垂着眸,“你哥他...很恨我呢。” 这边安琪却狡黠一笑,歪着头打量着她,“你放心,我哥他可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他也只是嘴硬不敢承认而已,他的脾气我清楚得很,他要不喜欢你,是不会把你留在家里这样每天看着的。”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着,语气是十分的笃定。 安之叹气摇头,“时间会把一切冲淡,更何况感情呢。” “不会的,我哥....” “不说这个了,你快告诉我,他身上的纹身是怎么回事?” 安之打断她,此刻她满脑子尽是他身上那黑黝的纹身,那仅仅只窥到一角,就让她心底生寒的纹身,她急于知道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再难以接受…… “哦,那个啊...” “不如,我亲自告诉你怎么样!” 安琪正要开口,门外突然飘来一个阴冷至极的声音,安之的心猛地一窒,两人同时向门口望去。 “哥?你怎么来了?还怎么晚。” 安琪惊讶地望着出现在门口的摩修,片刻,又转了转眼珠,暧昧地勾起嘴角,“哦~你是舍不得二嫂吧,这才多久不见啊,你就直接追到这儿来了。” 摩修暗沉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蹙着眉,警告性眼光睨向她。 安琪倒是早已吃透他的性子,脸上没有半点害怕之色,负着手笑嘻嘻地挪到门口,暧昧地说:“你们慢慢聊,我跟小杰在那边睡,隔那么远,什么动静也听不到的,你们随意啊,嘻嘻。” “你...你说什么呢。”安之羞得满脸通红。 “等等,到楼下给我拿件衣服。”摩修淡淡地说道。 “好嘞,我这就去。等下我放在门口,你自己出来拿。”安琪朝摩修挤了挤眼走了,走前还不忘把房门关上。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气氛沉闷得简直让人透不过气。 安之顿觉尴尬万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顿时有些埋怨起安琪来,这衣服……是可以穿出来见人的吗? 本来她的身材就比安琪丰满得多,宽松的款式硬是被她穿成了贴身款,胸前鼓鼓囊囊的束起一团,再加上细滑的蚕丝面料让她极不自在,特别是在他灼人的视线下,自己仿佛什么都没穿,所有的惶恐无措简直无所遁形,随手抓了个抱枕抱在怀里,底下青葱的脚趾不自在地蜷起,在脚背上局促地磨蹭着。 却不料这一举一动都看进了某人沉黑如墨的眸里。 生平第一次, 摩修如此痛恨自己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仅仅只是那不经意的一瞥,就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所有信息: 她美艳的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神情,细碎的亮光透过低垂的睫毛缝隙透出,明艳艳的,说不出的娇弱,湿软的头发像海藻一样零散地垂在额角鬓间,甚至,那柔滑睡衣下柔软的凸起…… “登楞”, 锁链松动的声音在脑海中清晰地回荡,潜藏已久的欲望被无声地勾起,在这样封闭狭仄的空间里更是被无限放大,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前所未有地绷紧,就连呼吸也几乎停滞。 可转瞬之间,自心底燃起的熊熊怒火带着燃烧一切的势头,又把他整个吞没。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一声不响地走掉;凭什么她可以一回来就打乱自己那坚封已久的心。 凭什么…… 摩修攥紧拳头,手上的青筋道道突起,慢悠悠地逼近,“安琪那声二嫂,倒是叫得挺顺溜啊。” 安之心跳加速,舌头有些打结,“我...我跟她说过...让她不要叫的。” 摩修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好像,你对我的纹身很感兴趣?” 安之抓紧抱枕,垂下眸,避过他晦暗不明的目光。 “那我就告诉你,”摩修慢悠悠地说道。 “那年,你突然失去踪迹,我拼了命地四处找你,没想到,却遇到了车祸把我的半边身子烧伤,想想那段日子,我就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想动动不了,这边手就像废了一样,别说枪了,连东西都拿不了。” 冷笑一声,语调中透着难以名状的痛苦。 “那时候,我真是生不如死啊,不过还好,我挺过来了,每天没日没夜地锻炼,两年后就逐渐恢复了,不过嘛……” 摩修在她面前蹲下,举起右手翻来覆去地打量着, “我的手,再也不能恢复到原来那样了,□□还可以,不过□□……是再也不能了。” 心,如同被刀划过,鲜血淋淋,痛入骨髓…… 安之重重地闭上眼睛,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 □□…… 他最喜欢的□□…… 再也不能了吗? 安之抬眸,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那个深深扎根在她心里的人,她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伤害他一丝一毫的人,可偏偏却是她让他受了那么多苦,那是她绝对意料不到的。 不应该… 不应该是这样的…… 魔征一般地颤着手,抚上他破裂衣服下的肩膀,指尖摩挲着他身上凹凸不平的伤痕,心痛得无法自已,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却不知如何开口,用着痛苦而几乎哽咽的声音问: “痛吗?” 摩修身子一颤,看着泪水涟涟的她,感觉心底某处似乎动摇了一下。 但仅仅,只是那么一下。 他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受的折磨…… 都是,因为她! 摩修倏地站起,摇晃着身子退了几步,身上的肌肉紧绷着,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脸上的阴霾久踞不散。 “痛,怎么不痛,知道吗?纹身时我没有用麻药,因为,我想要记住那份痛,那一针一针扎在身上的痛,总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摩修眼中赤红一片, “你说得很对,时间会把所有东西改变,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我了。所以,别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事情错过一次就够了, 我,是不会再错第二次的!” 尖锐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戳在她的心上,安之含泪苦笑,“如果我们不认识那该多好,这样,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如果?!”摩修冷笑着,“这世上怎会有如果的事情发生,对我来说,我只在乎将来,我不再相信任何人,所有的事情,都将由我来掌控!” 摩修嘴角扬起一个阴冷的笑,手抓住衣服,用力一扯,衣服如纸片般撕裂,如野兽般健壮的体格暴露眼前。 安之瞪大眼睛,感觉呼吸瞬时停止。 肌肉分明的躯体上,巨大的黑色刺青占据了半个身子,那沉黑的色彩缓缓地喷洒在壮硕的身躯上,嚣张的气焰仿佛就要呼啸而出,整个图案诡异阴森得让人触目心惊--两头盘桓而上的巨龙犹如缠绕在他身上,张着血盆大嘴,露出淌着口水锋利的獠牙,阴森恐怖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她…… “据说这是盘踞在十八层地狱里的双头龙,是世间所有仇恨的化身,专食人心,但凡见到它的人都无一幸免……” 摩修冷笑几声,“现在的我就如这猛兽一般,除了仇恨,再无其他……” “不过,如果你那么好奇想知道我的事,不用再偷偷跟着我,我给你个机会怎么样?” 安之如失了魂,呆滞地问,“什么机会?” “三天后,我自会通知你,这几天,你就先住在这里吧。”摩修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之感觉身体已被掏空,只剩一具空壳,呆坐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