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来驰、张铮等人面对十余万强虏,明知无有援军,最终难免城破身死的结局,为何还会坚持不屈,死战到底。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来驰、张铮早作预备,加固城池,查点民户,征集壮勇,身先士卒,用尽奇谋。诈降、诱敌、设伏、火攻、夜袭,令铁里沃塔接连失利,几乎束手无策。
上官瑾从北齐州赶来劝降,被来驰在城头痛骂:“尔身为朝廷元辅,进不能恢复疆土,退不能护卫国都,有何面目来此见我临州忠义之民?今日之事,有投降宰相,无有投降将军!”
城上弓弩俱发,只是羽箭仿佛被无形的墙阻住,射不着上官瑾身上。饶是如此,他的面色也极为难看。
坐骑不安,四蹄欲动,上官瑾暗拈棋子,眼瞧着身形长大,威风凛凛立于城头的来驰,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来驰虽然忠勇善战,到底还只是腾龙境界,张铮则不过才是揽云之境。以上官瑾天元之能,固然能将二将当场斩杀,可是彼早有赴死之决心,就算将他们杀了,又能如何?然后,他还可以帮着蛮兵一道屠城,可是这又能如何?
自己还是会背负千古骂名。
来自北寒大陆的蛮族大汗,与中洲大陆的历代君主,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铁里金托虽然阻止了大神官将东岳学宫改建为神学院的意图,却仍然对学宫一脉十分轻视。
西萨王庭治理国家的依凭,始终都是神殿和军队,是那些祭司和军将们。
他们以光明神教约束万民,以强弓健马扫荡天下。
汗国治下,民分三等,学宫士子与燕国百姓,都被划入贱民。因此上官瑾虽弃官来投,铁里家族对他,并不十分礼遇。
与父亲分道来投的上官信,至今未被授予官职。
想到此处,上官瑾深吸一口气,策马转头离去。
城墙之上,眼见上官瑾狼狈而去,张铮忍不住向南面张望。上官瑾没有出手,但是蛮军之中,还有别的巅峰高手,他们迟早会赶来。
虽然他与来驰都心知希望渺茫,但还是难免期冀,南齐州和高阳等处的燕军,能赶来救援。
只是他们不知道,南齐州守将纳合西,面对西萨大军压境,早就张皇失措。又得知皇帝亲至高阳,遂率六万之兵,弃城南走。
跟随同行的,还有十余万百姓,和近十万斛粮草。
纳合西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是他很清楚,人粮带走,不留给蛮族入侵者,利于往后的战事。再者,六万兵马,只要安排妥当,再有东道燕军的及时接应,他们全部撤入高阳府境,并非难事。
然而东鱼山之败,令各路燕军,斗志消解,望敌生畏。纳合西帐下的北道燕军余部,人人争先,不愿殿后,你撤得快,我比你逃得更快,不过几日工夫,他们就将平民百姓和粮草辎重,都抛在了后面。
纳合西气得破口大骂,不得不亲率扈卫精骑,调转马头,返回接应跟随军队撤逃的南齐州百姓。
恒水河畔,人喧马嘶,无人坐镇指挥,乱做一团。
率部匆匆赶来的纳合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远处便响起了蛮兵凄厉低沉的号角声。
纳合西连同他的亲随部伍,人人面色大变。
坐镇高阳城的贺鲁洪,在单于宏突然从东都赶来之后,也是犹豫迟疑,耽搁了好几日,才遣兵北上接应。
这一耽搁,便是十余万军民在恒水河畔被西萨大将木留锡掳走,纳合西死于乱军,从南齐州带出的粮草辎重,也全部落入蛮军之手。
接着,铁里金托差遣库洛托米率部增援次子,临州城,终于陷落,城中军民被屠者,逾八万之多,几成人间地狱。
谷河以北,几乎全部被蛮军占据,燕国疆土,三去其二。
单于宏虽一时犯险,侥幸得手,在三位亲兄长先后殒命之情形下,得以登上大宝,然而他在朝中并无根基,百官虽捏着鼻子不得不认了这个新主,却没有几人是真心服膺的。
所以上官瑾背国投敌,整个东都朝廷就想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再也支撑不住。
此时燕国还有张天武、贺鲁洪两路兵马,有三十府一百余县,和近千万丁口。若上下同心,犹能与蛮兵一战,然而失去倚柱的单于宏却做出了令人目瞪口呆的决断:弃东都而逃窜高阳。
朝武,跟随单于宏一道东走的只有一半,这一半在途中又多有遁逃者,就连才被单于宏擢任为尚书右丞相的赵隆运,也寻机溜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