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林知道,没有人能够战胜时间,除非它不够漫长。 那么成功驯养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呢? 从前潘林并没有答案,但现在,他似乎隐约触碰到了边缘。 ——当他某一天回到家中,看到姬儿在床上蜷成一团,正低头看着什么。 对他的到来视若无睹。 事实上,她保持这个状态,已经不止一两天。 自从某个时间点开始,这个世界的时间遵循他的意志,被按下了暂停的按键。 潘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拥有了这样的力量,似乎从他在医院里醒来之后,听说少女即将转学的消息时,某些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一瞬间狞笑着彻底复苏。 就像从被控制的人偶转变为人偶师,整个世界在一瞬间成为他的掌中之物。然后他找到了姬儿,制造出一个没有出口的房间,将她关了进去。 那里处于时间的节点上,相对时间是完全静止的。也就是说,它的时间永不流动,里面的人即使不吃不喝不睡,虽然可能会短暂的感觉到饥饿与疲劳,却永远不会因此而死。 他希望能有足够的时间,漫长到她能够被他所改变。然后他们可以离开,回到原本的世界里,一起生活下去。 失去了参考时间的标准,又身处封闭的空间,个人的相对时间会被错觉与焦虑无限拉长。一个小时可能被转变为认知上的一天,然后逐渐拉长,最终达到度日如年的程度。 潘林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加快对姬儿的“驯化”。 在逼仄而没有尽头的房间里,他是那个不断从外界带入其他事物的人。他给她带来食物,与她进行交流,并且给予唯一的肢体接触。这样古老的方法或许简单却有效,因为人类即使进化了上亿年,也无法改变某些与祖先共通的基因节点。 潘林并没有尝试过其他过激的方法,比如彻底剥夺知觉、禁止入睡或者辅助催眠。这些他不是没有想过,但那需要更加专业的知识与操控,显然并非他独自能做到的。 而且越是激烈的手段,就越容易导致无法掌握的后遗症。 他害怕可能的“意外”。 姬儿当然反抗过,但就像潘林说的,她不能杀死他。而她又对凌虐或者折磨对方毫无兴趣,于是最终能够选择的,只有彻底的沉默与忽视。 渐渐地,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或者说是姬儿几乎不再开口。即使潘林主动引出某些话题,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进行不下去。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少女的睡眠时间越变越长,经常一整天都懒得动弹。又过了一段时间,她的记忆开始出现中断或模糊的情况。 潘林有些担心,但他知道这是必然的,依然将原本的计划持续了下去。 潜移默化、温水煮青蛙一样,模糊她对过往的记忆,加深姬儿对他的依赖。 然后把这种依赖,转变为她生存的必需品。 直到这天他回到家中,却看到姬儿在床上蜷成一团,正低头看着什么。 “在做什么?” 他走过去,有些意外的发现少女的脚边放着一本册子。打印纸装订的几页,封面十分眼熟。 下一秒他认了出来:那是他们当初排练时的剧本。 那个名为《永无乡》的歌舞剧,那个只有开始,却再也无法结束的故事。 意外于自己的这个念头,少年微笑的表情微微一顿,然后佯作自然的伸出手:“怎么翻出来这个的?” 这个房间里,放着他和姬儿大部分有过共同回忆的东西,当然也包括这个册子。但潘林意外于对方竟然找了出来,而且看现在的样子,似乎是在……阅读? 少女并没有回答,只抬头默默看着他。那眼神里有种陌生地、近似于小心翼翼地东西,仿佛一只警觉的动物,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带有威胁性的外来者。 那眼神让潘林的心软了几分,想到她这些时间经受的慢性折磨,努力忍住摸摸少女头发的冲动:“嗯,为什么?” 似乎是确定了对方是无害的,姬儿微微挪了下身体,目光落在脚边的剧本上:“有点熟悉,好像……很重要。” 潘林看着她。 距离他们上一次这样闲聊,仿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这些日子以来,越来越显得慵懒甚至于颓靡的少女,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打开过电脑了。 更不要说,看剧本这种更加费力的事。 某种微妙的情愫,在这一刻俘虏了潘林。他忍不住在床边坐下,对上少女有些茫然的神情。 他冲她温柔地微笑:“要不要一起看剧本?” 潘林发现,从那天之后,姬儿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她不再成天本能一样的嗜睡,而是将精力都投入到眼前的剧本中。长期的软禁生活明显损伤了她的记忆,很多时候姬儿甚至完全认不出潘林是谁,就像看着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但她却记得《永无乡》,准确地说是有种熟悉感。就像她本能的认定了自己在其中担任“巫女”的身份,对着里面的台词和剧本反复演练,并且很快倒背如流。 “你成为我唯一不能分离的怪物, 遗忘不该存在的记忆, 一起在黑暗中交换慰藉与私语……” 少女坐在床边,用低柔的音调唱出带着禁忌色彩的歌词。这是她在剧本中的第一次出场,似乎也是她最喜欢的一部分。 至少在潘林的记忆中,这段她练的最多,也最为熟悉。 这段剧情在唱完最后一句后,就该结束了。剧本上是这样,之前的所有练习也是。 潘林想,从少女的旁边站起来,打算配合她进行下一幕的练习。没想到肩膀上突然被按上一双手,然后起身的动作被压了回去。 “你看到了什么,想要背叛我的怪物?” 他听到少女的声音,黑色的眼睛离他很近,念着之前那句早就结束了的台词,“你看着那个女孩,你看到了什么?” 她改掉了一个字。 这不再是那段“剧本”。 这个隐约的念头浮上脑海,潘林还没有意识到这后面的深意。却看到那双深黑越来越近,最终到了能把他吞噬进去的距离。 唇上传来轻柔的触感,然后突然变为刺痛。少年垂着的胳膊微微动了下,还没做出具体的反应,身前的女孩已经退开。 “我觉得,我应该要这么咬一口。”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模样,反而有些苦恼,“但我想不起来为什么。” 潘林看着她嘴角残留的深红,柔软的舌尖舔过,那是他的血。 他的呼吸陡然加重。 等到姬儿被放开的时候,她的嘴唇也破了一块。 始作俑者笑的让人产生暴力倾向,虽然姬儿都不知道冲动的来源是什么。潘林更没有解释的意思,用拇指在她伤口附近摩擦了一下,然后疼痛就消失了。 潘林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偶然的、绝无仅有的机会。 她已无法分辨过去与现在,混淆了真实与虚假。大脑在长期的软禁中终于妥协,格式化了她之前的记忆,让一切重新开始。 如果他错过了这个机会,或许再也不会拥有第二次。 “你想亲吻我,是因为你还记得。”他说,没有放过她神色间短暂的茫然。 “记得,什么?” “我喜欢你,我们本来应该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