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气得脸色煞白,才要答话,忽然双目向后反插过去,身子一软,死了的鲶鱼般溜在地下,须臾竟没了声息! “不得了了,他死过去了!”孟婆子惊呼,“这可怎么好?” 她扎煞着手满地打转,眼看人群乱糟糟的围了过去,忽然梦醒一般拽住乔二的袖子,将他扯出圈外低声道:“这地界人多,说话儿巡街的就来,要是叫官府看见,说咱们将人气死了,那可是天大的灾祸——不如这样,横竖卖身契是现成的,我也不要那三百两银子了,乔爷先头就有五十两在我这里,如今速速再拿二百,画上花押,咱们收摊子走人!” 乔二自己也是惊魂未定,抻着脖子看时,果见几个衙役朝这边张望,许是已经看见了什么。他没来由一阵心慌,想想孟婆子说得有理,又能省下五十两不用,遂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 二人手忙脚乱按好了手印,孟婆子又向顾七荷笑道:“恭喜你了,到了乔家可要仔细,千万莫再被人赶出来了!” 她说罢头也不回匆匆而去,那乔二将卖身契折起收好,回身望着满脸戒备的顾七荷,狞笑道:“七荷丫头,咱们走吧!” 乔二说着,近身来牵顾七荷,谁知还没碰到她,就听身后一阵人嘶马叫,跟着便闻几声急促的脚步响,有道红影飞扑过来,“哗啦啦”响处,一条乌黑锃亮的锁链套上了顾七荷的脖颈, “顾七荷,你原来在这里!” 谢安歌抖抖手中锁链,几乎将七荷拽了个趔趄,她将那链条顺手一抛,扔给了随行的捕快:“带走!” “慢着!”乔二急忙上前阻拦,“这是我的丫头,谢捕头要带到哪儿去?” 谢安歌拧眉看了看他,讶然道:“怎么几天不见,这丫头换了主人?” “那是!”乔二扬扬手中卖身契,“这是我才花了二百五十两买的,白纸黑字写的清楚!” “好啊!”谢安歌宛然一笑,“那就连主人一起带走!” 乔二不想她这般蛮横无理,心中登时慌了:“等等!谢……谢大人,我能问问缘由么?” 听他口中换了字眼,谢安歌一发笑得花枝乱颤:“我的乔老板,你怎地如此健忘?前几日不是你亲来报官,说这顾七荷的妹子如意偷窃你家银两,又拐了你的儿子乔松年私逃,还带了我的人搜查云宅的么?” “是……那又怎样?”乔二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就对了!”谢安歌收了笑,扫一眼被两个捕快夹侍的顾七荷,冷冷道,“现在我手下拿到了乔松年,却不见了首犯顾如意,难道不要抓她的姐姐去府衙问问?” “什么?”乔二大惊,“松年回来了?” 乔松年回来了,可是顾如意却失踪了。 七荷的心里“咯噔”一下,立时想起了前世自己的遭遇——如意虽然还未到生产的月份,但她向来体弱,想来又连日奔波担惊受怕,难道已经…… 她越想越怕,全然忘了自己此刻也身在不测,急着想要上前问个清楚,谁知却被身边的捕快按住,又出不得声,只能徒劳的看着乔二换了笑脸,朝谢安歌连连致谢。 他这里打叠了整车的好话,谢安歌却不耐烦听完:“乔老板,我们急着回去交差,只是令郎还得暂留府衙,待知府大人问完案情,说话儿就放他回家…… “哦还有,”她像是随口漫不经心的一提,“你那银子也追回来了。” “真的!”乔二大喜,本来儿子回家便是求之不得,现在连银子都物归原主,更让他觉得是天上掉了馅饼。只刚刚到手的顾七荷被官府带走,乔二委实心有不甘,却又挑不出理来,只得追问道,“那你们问完情由,就可以将这丫头还我了吧?” “那是自然。”谢安歌摆摆手,“你不是还有卖身契么?” 乔二心下稍安。比起顾七荷,他此刻更担心儿子乔松年的安危,左右有这契约在手,就算审到天子驾前,也跑不了她顾七荷! ** 顾七荷在牢房里如坐针毡。 府台大人没有见她,谢安歌亦没有再来,她甚至也没遇到乔松年。七荷坐在坚硬的板床上,心里乱得一锅粥也似——谢安歌白日里提到银子的事,可如意走时明明丢了五十两给自己,乔二若只见到一百五十两,会不会气急败坏诬赖如意? 她一会儿想着妹妹不知生死,一会儿又担心乔松年会把事情一并推给如意,心里盼着早出牢笼,却又害怕乔二来牢里提她。煎熬中,顾七荷等到了开门的声音。那人一身藏蓝色的衙役袍子,低头进了牢房,不言声将七荷腕上的铐子解开,用手一指门口。 这是叫她出去么? 顾七荷坐麻了的双脚落地,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忐忑,尽量平静的迈着步子。方才那衙役赶上来,提着灯笼在前头导引,先出了大牢的月洞门,验完条子,又带着七荷往角门处行去。 那里早有人接着,也不说话,见他们来了,径自将门打开,昏暗的门洞外头,是平江府衙外幽深的巷子。 他们……要放她走么? 顾七荷愣住,踟蹰着不敢迈步——谢安歌打着“审犯人”的旗号将她从乔二手中救出,如今一句不问又要将她放走,那来日府台大人查验起来,安歌担待得起么? 再说她顾七荷凭什么要人家担待? 七荷与谢安歌只见过两面,且都是云峥在旁,彼此连话都未说过几句,谢安歌哪里来的善心,肯替七荷一肩担起这桩麻烦? “还不走?”身边的衙役早已出了门,立在外头不耐烦的催促。 这声音分外熟悉,顾七荷定睛看时,却如同僵住了一般,张了张口,半晌未曾发声。 “不认得我了么?”云峥摘下尖角帽,笑意盈盈的望着七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