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绿化带里的积雪没被踩过，还很蓬松，远远的车灯光打过来，银闪闪的。江承安握着阮小枫的手插进自己衣兜，与她依偎在一起，在学校附近散步。　　　　他想起昨晚把她给他的那部手机带到学校了，还在书包里，便让她等他一会儿，他回学校去拿给她。没一会儿，他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把那部智能手机和一个新的充电器递到她手里，他说：“没时间去买新手机，先把你的旧手机拿给你用吧，手机壳已经装上了。”江承安打开手机壳，抽出那张便利贴，坏笑着凑近阮小枫，“你把我记电话号的便利贴保存得这么好，是因为一直记挂着我吗？”　　　　她扭过头去，“只是忘记扔掉而已。”　　　　“口是心非啊。”　　　　阮小枫不知该怎么解释，她真的只是忘记丢掉而已，毕竟那只是他十几天前给她的，不是他以为的三年前。她干脆不接他这话，转而问：“我原来那个充电器呢？”　　　　“哦，我看那个充电器已经是三年前的了，太久了，怕里面的零件线路出问题，所以直接放在旅馆没拿，买了一个新的给你。你的手机卡我已经装进去了，我本来想用那张卡给我打个电话，记一下你的手机号，但是提示的是呼叫失败，打不出去电话。我记得三年前你就说手机卡不能用，也是这个问题吗？”　　　　“嗯，因为这张卡不是在这里买的，没有信号。”　　　　“那Boss怎么能给你打电话呢？”　　　　“他可能是通过什么网络程序打来的，Boss好像很会用电脑。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别的卡可以用。”她从棉服里兜摸出那张本地卡，装好后给江承安打了个电话，结果提示音是此卡未激活，“一定是三年没用，被销户收回了。”　　　　“那就再买一张吧。”江承安指向马路对面的一个报刊亭，“那边有卖的。”　　　　阮小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流光溢彩的巨大广告灯牌下，亮着昏黄灯光的小小报刊亭显得格外渺小温馨。　　　　江承安让阮小枫选一个号码，她说：“你选就好了。”　　　　修长的食指自上而下划过一串串号码，他挑来挑去，挑了一个数字9比较多的，而她没发觉他的小心思。　　　　提示学生进教室上晚自习的铃声突兀地响起，江承安必须回学校了。天已经黑透，他不想让阮小枫一个人在校外等他，也不想让她回去住那个简陋的小旅馆，考虑片刻，他摸出钥匙串，摘下一把钥匙，托起她的手，放进她掌心。　　　　他一面往她刚买的手机号里发短信，一面说：“我现在发一个地址给你，那是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叫格林海。安保严密，一个人住也不用害怕。对了……” 他抬头问，“你平时敢一个人住吗？”　　　　“敢。”阮小枫点头，“那里是你家闲置的房子吗？”　　　　“嗯，我读小学的时候住在那里，因为离学校近，后来小学毕业了就不去住了，现在被我用来放漫画了，我每周六下午都去打扫，很干净的，也没别人，放心住吧。刚给你发的短信里有我的身份证号，进小区大门的时候报上我的身份证号和姓名，就可以进去了，如果保安不让你进，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我跟他们说。”　　　　江承安又把当时刑警没收阮小枫的那二百八十六块钱和水果刀还给了她，“小吴姐姐给我的，一直忘了给你。”　　　　阮小枫接过钱，揣好，催促道：“快回去吧，不然要迟到挨骂了。”　　　　江承安温柔地笑看着她，兀自说：“我下了晚自习再到家再问完我姑恐吓信的事，应该已经很晚了，你要等我电话吗？”　　　　“嗯。我大学熄灯时间是十一点，我习惯十一点睡。”　　　　“好，我十一点前一定打给你。”　　　　阮小枫按照江承安给的地址找到那个小区，报上他事先发到短信里的他的身份证号，在保安的陪同下拿钥匙开了房门，保安才相信她是这个小区的住户。保安这样负责的态度，让其实有点儿害怕的阮小枫安心不少。　　　　屋子不大不小，目测有八十几平，装修很简洁，客厅里除了几个整面墙的书架外，沙发茶几一律没有。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江承安收藏的热血英雄类的漫画，全都是阮小枫没听过的，毕竟不同的两个世界，漫画家画的作品自然也不同。南面是两个卧室，每一个阮小枫都进去看了，北欧简约风的装饰给人干净舒适的感觉。她查看了衣柜，最后决定今晚睡在衣柜空空的那间卧室。　　　　把屋子参观完毕，阮小枫又开始梳理案件线索。　　　　根据上次的经验，她猜测这次如果没有她的帮助，警方想必也是没办法查到真正的凶手的。不过上一次是因为死者与凶手的恩怨发生在十五年前，警方调查杀人动机时不会调查那样久远的事，所以凶手一开始根本没被列为嫌疑人。那么这一次呢，周云朗会因为什么逃出警方的视野？　　　　周云朗的实际年龄比他档案里记录的年龄大三岁，他是怎么办到的？难道身份证和户籍本是伪造的，但是就算实物可以伪造，那电子信息又是怎样造假的，难不成是黑了公安部的电子户籍信息系统，篡改信息了？　　　　再有就是恐吓信的问题，周云朗是寄信人这点毋庸置疑的，但那些信是高月写的还是周云朗写的？　　　　还有，为什么是寄十九封，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阮小枫想不通，她只能寄希望于江承安了。　　　　晚上十点左右，江承安终于打来了电话，“姐，我打听清楚恐吓信的事了。信都是手写的，我姑找笔迹专家鉴定了笔迹，是高月本人写的。恐吓信一共有十九封，是高月以一岁到十九岁的她的口吻写的，内容特别暗黑，有点像恐怖小说，基本都是什么‘细长的白骨手指抚摸你的心脏’‘幽绿的眼睛糊在天棚上看……’”　　　　“打住！可以了，不用再说了。”阮小枫本来就害怕，“那高月现在人在哪？”　　　　“档案显示的是她已经死了，十九岁那年死的。原来她当年辍学后一直在一家无证经营的小饭馆打工，死于煤气爆炸意外。”　　　　“那信就是有人模仿她笔迹写的喽？”　　　　“我姑说现在有三种可能，一是高月是假死，恐吓信的确是她本人写的，试卷是有人帮她混在这次的检测卷里的，因为监控显示那晚没外人进入学校。呃……除了你。”　　　　阮小枫心中万马奔腾，“我这次没被她怀疑是凶手吧？”　　　　江承安好笑地说：“没有，反正我是没看出来。”　　　　“那就好。不过我觉得高月不会是假死，不然恐吓信不会只寄十九封，正好截止到她离开人世时的那个年龄，十九封信应该是纪念她的生命只有十九年。江队长说的第二种可能是什么？”　　　　“第二种可能就是高月真的死了，信是她生前写的，我姑已经找专家鉴定恐吓信的信纸生产年份和笔迹书写时间了。第三种是有一个跟她笔迹非常像的人写的信，在替她报仇，并且这个人就是偷放的试卷的人。”　　　　“这个人必然是周云朗了。”　　　　“嗯，但是查监控只能证明他进过语文组办公室，没法证明他就是放试卷的人。因为周云朗是语文课代表，经常进语文组送作业取作业什么的，他完全可以把高月的卷子夹在他们班作业里，然后找机会偷偷放进陈老师要批改的考试卷里。而且那天上午我们刚考完试，进办公室问成绩的人挺多的，整个办公室都忙忙乱乱的，他更有机会下手了。”　　　　阮小枫又问：“那高月的……”　　　　“社会关系是吧？”江承安默契地续上她的话，“她有个亲弟弟，叫高星。高月83年出生，高星86年出生两人差三岁……”　　　　听他说到这里，阮小枫心中已隐约勾勒出了高星的模样。　　　　江承安接着说：“高星目前是处于失踪状态，如果他还活着，今年刚好是二十一岁。正是周云朗的真实年龄，周云朗有可能就是高星，高月的亲弟弟。”　　　　“那高星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谁报的案？”　　　　“是他姐姐高月死后半年左右。当年高月的妈妈病死了，她无心学习，而且她妈妈死后就没有退休金了，她要供弟弟念书，所以辍学打工了。她意外死亡那年高星读高一，因为不是义务教育，高星要交学费，又要自己养活自己，所以也辍学了。后来是他初中的同学要找他玩，发现他家房子空了，他人不见了，后来才报警了。”　　　　“那你姑姑知道陈向东和高月有什么纠葛吗？”　　　　“目前没有老师提供线索说这件事，毕竟是六七年前的事，而且就算有什么仇怨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事，没闹到明面上，所以没人知道。想知道只怕只能去问周云朗。”　　　　“嗯。那张语文卷呢？有什么蹊跷吗？为什么放那张语文卷能把陈向东吓得心脏病发？”阮小枫没浪费时间去问指纹线索，如果卷子和恐吓信上真有可疑的指纹，警方必然早调查抓人了。　　　　“虽然现在没调查出什么，但那张卷子一定有问题，因为在第十八封恐吓信中一直在强调这张卷子，说卷子上染了三管血，会带着卷子来复仇什么的。第十八封信意指高月十八岁那年辍学，她辍学一定跟这张卷有关，至于有什么关联只怕还得问周云朗。”　　　　“你能看到那张卷吗？你是学生，说不定你能发现什么呢？”　　　　“卷子在物证科，我只看了照片，那卷子就是很普通的考试卷，分数是124分，是高月那种好学生该拿的分数，没什么特别的。”　　　　阮小枫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又思虑片刻，说：“你有什么办法能不显得刻意地提示江队长去查一查周云朗吗？他如果真是高月的弟弟高星，他一定可以解答这所有疑点。而且给他定罪要有真凭实据，这个证据也只能通过调查他找到。”　　　　江承安认同道：“嗯，而且他如果是高星，那周云朗这个身份必然本不属于他，真正的周云朗的去向只怕还要好好调查。”　　　　江承安坐得久了，站起来走动了几步，他卧房门外的人影立即轻捷晃走。江罗希回到她楼上的书房，给下属打了一个电话：“小王，明天你可以不用来警局报到，直接去第十九中要到周云朗的信息，然后去查他，大大小小的信息都要查，出生时间，父母家人，几岁在哪里读的书，都认识了哪些朋友，什么年份有过什么样的就诊记录都要查。”　　　　“老大，那得挺长时间，要不您给我说个轻重缓急，我先查重要的？”　　　　“那……”江罗希思索后说，“那就重点查查现在这个周云朗有没有可能不是真正的周云朗，以这个为目的进行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