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枫又站回了百盛集团大楼楼下,她停在门前台阶上,始终想不通为何江罗威的心思能那般沉静,难道他真的跟那桩凶杀案没有半点儿关系?他刚才既然提到江罗希当时窃听了她与江承安的谈话,那他也应该知道她每一次都是带着任务来的,而这个任务正是协助警方破案。 如果江罗威真的是杀人凶手,怎会不把她的突然出现与他的谋杀罪行联系起来呢?他心里至少会起些波澜吧。 阮小枫现在越来越怀疑Boss信息的准确性。 她走下几级台阶,站到大楼前的小广场中央,望着眼前车水马龙的宽阔大道,脑海里飘过江罗威说的话,“主动去找罗希吧,别等着她把你拷进警局”。 他主动提起江罗希,倒是给阮小枫提供了新思路。江罗希是刑侦支队长的,平时查案查得多了,要比常人敏锐得多,如果她哥哥杀了人,她一定能察觉到,而且她又不及江罗威那般城府深,有时甚至很沉不住气,她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 只是等到见了江罗希,又该怎么解释呢? 阮小枫隐约猜得到,江罗希上次明明已经知道她是非法入境,却未对她采取任何管制措施,也许是想通过她的一举一动,查出她背后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这一次,江罗希一旦逮住她,定然不会再放走她。自己若是真的主动去找江罗希,必是有去无回。 想起江罗希,阮小枫又猛然想起另一个人来…… 高星,或者说是周云朗,他已经落网了吗? 阮小枫清楚地记得,在她的时间线里,昨天,她在警局门口与江承安通电话告别,突然被高星绑架,从警局追出来的江罗希还对着高星的车连开了两枪。 如果高星仍然逃亡在外,那自己便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昨晚江承安不可能不问她当时的情形,他没问,说明高星已经被抓了;可是如果高星已经遭到逮捕,那他也不可能不交待当时的情形,他一定会说出她凭空消失的事实,也会向警方供出Boss当时的言行。 这一切,江承安必然是已经知情的,所以他昨晚才会突然生出“她穿越时空而来”的那种念头。 江承安想得到,江罗希必然也能想得到,但是江承安可以因为相信她而不追问,那么江罗希呢,她却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思虑再三,阮小枫决定回避与江罗希正面接触,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解释得清的,她很怕自己最后解释不通,被迫说出真实来历。到时没人相信她的话,她一定会被送进精神病院,而且既然无法再为Boss做事,Boss也一定不会救她的。 不能正面接触,那就只能故技重施了。 打定主意,阮小枫去附近的地下商城淘了最便宜的遮阳帽和一副大墨镜,稍稍变装后便去了六河区警局附近晃悠,希望能凑巧见到江罗希,读一读她的内心想法。 阮小枫假装自己是外地来的游客,在警局对面的那条街上缓缓走着,目光漫无目的地飘荡,从一家家店铺的牌匾上划过,偶尔走进去一间,也只是通过玻璃门面朝警局那边看。来回晃了四五次,她终于意识到,这样行不通,而且浪费时间。 五分钟后,阮小枫走进了六河区警局,她要跟江罗希做个交易。 她不向媒体曝光江罗威杀人的秘密,而江罗希不可以抓她。 也许是见她在门口呆呆地站了太久,一个匆匆路过她的年轻男警员终于停下脚步,蛮横地问:“你找谁?”看来今天警局很忙,忙到搭理她都是浪费时间。 阮小枫怯怯地说:“我想找江队长。” “江……江……”男警员几番欲言又止,目光开始有些飘忽,眉眼间浮现起几分沉痛之色,“她现在没法见你。” 没法?难道不是没时间吗? “她怎么了?” 男警员哀恸地想:队长还在医院手术呢,不知道挺不挺得过来。 最后他说:“你还是过几天再来吧。”话音未落便转身走了。 阮小枫一把扯住他胳膊,急急地说:“我刚从江董事长那儿过来,听见他打电话,说江队长出了点儿事,所以才过来看看。” 男警员心里揣度着:江队受伤的事除了警局的同事就只有江董事长知道,这女的应该没说谎。 他于是说:“江队长现在在309医——”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催命咒语一般,振得两人心里一激灵,他们仿佛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屏息盯着那边接电话的人。 女警员缓缓放下电话,机械地转过头来看着全警局的人,双唇翕合间,说出了在场的人最不愿听到的那个消息:“江队长……殉职了。” 身旁的男警员夺门而出,其余人都是手头的事能放则放,纷纷赶去了医院。 阮小枫自然也跟着去了。 在医院的走廊里,她没资格近前,只能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等着。 她低垂着头,心疼江承安,不知他到时要怎样承受这一切。姑姑殉职,父亲极有可能是某件凶杀案的凶手,等待他的难道是家破人亡吗? 忽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醉汉似的步伐,他跌跌撞撞地扶墙走来。 阮小枫抬起头来,见那人是江罗威,他满面惊痛,一边痛哭流泪,一边自责:罗希,是我害死你的,是我害死你的。 阮小枫的心猛然一颤。 她站起身,随着江罗威走了两步,紧盯着他的眼睛,却再也捕捉不到其他信息,因为他只是在念叨一件事:罗希,是我害死你的。 阮小枫顿住脚步,惊惧不已。难道江罗威杀的人不是吕乔,而是江罗希?! 是Boss搞错了死者? 江罗希的尸体被盖上白布,推出病房。江承安从学校赶来,他一路冲进医院,没有看见站在一边的阮小枫,径直扑到姑姑身上哭嚎。 一直在他生命里扮演母亲角色的人,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此后的两天时间里,阮小枫都没能见到江承安,更没能见到江罗威。 她只在某天晚上跟江承安通过电话,不停地安慰他,然而只是徒劳。见他太伤心,她甚至想说出她的经历,告诉他,人死后也可以有不一样的际遇,也许会过得比生前还要好,也许会遇见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也许还有种种奇妙的可能。 但是她不能说。 这两天里不能从江罗威身上入手查案,阮小枫只得从负责侦办吕乔被杀案的辽西区警局那边寻找突破口。 在辽西区警局的管辖区内,阮小枫反复搭乘最拥挤的各路公交车,终于在这天下午,如愿以偿,碰上了扒手。 她等的就是扒手,那小贼刚一下手,她就揪住他,在司机与另两位乘客的帮助下,将其送进了警局。 虽然是由民警负责接待处理,但是阮小枫还是在录完笔录后,借口想上厕所,偷溜到了刑侦部门。阮小枫远远看见走廊尽头走出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读过他们的内心后,知道他们正是调查吕乔被杀案的刑警,她赶忙把手机举到耳边,趴着窗台,假装在打电话。 她对着电话那头莫须有的人抱怨:“别提了,今天可真倒霉!……碰上小偷了,来警局做笔录。你说说我今天是不是不宜出行?刚才想上个厕所,厕所全是人,我还得跑别的楼层来……啊?你说我最近运气都不好?可不是么!前天还在湖上看见了死人……”听见两位刑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又装作不经意地转过身来,见即将路过她的两位刑警正用狐疑的眼神看她,他们心里自然而然地想:湖上的死人,是那个叫吕乔的女人吧? 阮小枫与他们对视,点头致意,尴尬地笑了笑。 过了会儿她挂了电话,追上那两位刑警,搭讪着问:“刚才我说看见的那个死人好像叫吕乔,不知道杀她的凶手抓到了没?” 其中一位刑警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看着阮小枫,骤然眯起双眼,心里起疑:我们也只是刚刚知道吕乔是被人谋杀的,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阮小枫暗叫不好,连忙转头目视前方,慢慢走着,表现出十分好奇的样子,嘟囔着:“当时我在案发现场听法医说她可能是让人丢下湖的,也不知她是得罪了谁。” 因为她又走了起来,那两位刑警便也继续他们的步伐。 阮小枫微微转头读两人的内心,发现另一人忿忿地想:知道她得罪了谁又能怎么样?谁有本事给她申冤? 得知他有这种想法,阮小枫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了江罗威——他有钱,也因此有权。 她再一次窥探身旁两位刑警的心思,发觉先前怀疑她的那位刑警竟然正在想该如何证明江罗威是凶手。 江罗威果然是凶手吗? 那位刑警想着如何找证据的同时,也在梳理案情。原来吕乔是江罗威的情妇,她近两个月一直在要求江罗威给她一个名分,还威胁说要将两人之间的事爆料给媒体,许是因为这个犯了江罗威的忌讳,所以才被灭口。如今辽西区警方已经确定江罗威有作案可能,有作案时间,也有犯案动机,完全符合嫌疑人的标准。 既然在未得到阮小枫提示的情况下,警方依然可以自行调查到这一步,那么在这一次的任务中,警方原本没能结案便不是因为无法确定凶手身份,而是因为凶手本事通天,即便谋杀罪行让人发现,也能逃脱法律制裁。 既然警察都奈何不了江罗威,阮小枫不是更无能为力。 Boss难道不清楚这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