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放下筷子,内堂就传来嬉嬉笑笑的声音,有个女的好像在哭,刚要起身,她却想起桩事来,下凡后她遭了些恶心事,对她来说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伤了划了算不得要紧。
不久前昀尘下凡吩咐她说,要她凡事谨慎些,唯一不能叫任何人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人,曾在天界,那些个“为达天命顾全颜面而不得不遵天道的好人”说不准在某个角落盯着她,她没武功没法力,用还算没废去的一身武功护身,跌跌撞撞走到了现在,可尽管能想到这些,还是压低帽檐走进去了。
“视女人如衣服,扬言女人卖艺养身的行径有悖伦常......”这种话,无论天上人间都听过不下数次,住了好些客栈,也不是没见过,一见那油腻腻的猪爪搭上了那琵琶女子的肩,半亩地大的怒气就浮上了丹田。业爻站在壮汉后面,抬手敲敲壮汉脑门,“哎我说,人家不愿意,阁下就别为难了吧!”她拿起桌上那烤的外焦里嫩的鸡腿,在他眼前闪乎闪乎,笑吟吟道,“吃你的鸡腿,不好吗......”
话音未落,壮汉一个肥手甩过来,那香酥鸡腿一下飞到了地上,他嘴里一口唾沫,急冲冲道,“你他娘的管老子作甚!滚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甭碍眼行吗?”
业爻抽出剑,立起刀下,架在壮汉脖子上,笑道,“我家住天上的,当然要往宽了管,放手?”
这壮汉面上有妥协的意思,眼神却示意他几个跟班上手,业爻眼疾手快,避过那两个疾速使来的暗剑,将琵琶女推到一边,然后手起刀落的揪起壮汉领子在他头顶打了个圈,继而毫不留情的将那几把江湖破剑旋踢在地,双臂攒攒力,侧头一挽,壮汉的双臂几乎绞在一起,业爻及时扶住,没叫倒下。
“姑奶奶饶命,我不敢了,不敢了还不成吗?”壮汉面上像吃了酸桃似的拧在一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业爻看着他那一身油花飘飘的肥肉,赶忙离他三尺。
吃了七分饱,琵琶女出来了,她正身坐到业爻身边,面色看起来很为难,欲言又止的看着业爻。
业爻拍了下桌子,气道,“这帮混蛋,又欺负你了?”她正要提剑过去,被批琵琶女一手拦下,人本来就长得标志,谁知一哭便更叫人心疼了,琵琶女低头攥弄着衣角,像有说不出的委屈。
“这,这混蛋之前就,你和他?明目张胆的欺辱妇女,还有没有王法了,你等着啊姑娘,我去去就来......”业爻气急败坏,没走几步,便被琵琶女发狠拽住胳膊,她边哭边道,“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小倩还是完璧之身......小倩很感谢姑娘为我出手,可是,可是吴老二说他明日会筹钱赎我回乡,姑娘这么一闹,他便不会再出钱了......”话音未落,眼泪哗哗往下掉。
业爻,“......”半晌没说出一句,良久她才讪讪问道,“那个,不好意思啊。”
吧紫衣老板娘一来,琵琶女忙抹去眼泪,那老板娘身量丰腴,可镶着一张刻薄脸,她沉着嗓门道,“我房里放了本曲谱,晚上回屋好好练练,你说你唱的那都是什么?也就吴汉子卖你个薄面,还不进去伺候着?”
小倩连连点头,抱着琵琶进了内堂,临到门前蓦然看了业爻一眼,她进门后片刻,嬉笑声又始。
业爻听人说,“姑娘,你别管这闲事了,荒郊野外的,仔细连命都搭上。”听罢,她却不以为意,继续吃酒吃菜。
日色将殁,这背山的客栈变暗了,凉意也循时偷袭进来,这时,不远处气势铮铮走来十几个人,这些人身材颀长,走势整洁,一身粗布难遮俊逸英朗的面庞,与这客栈的座客似算得上泾渭分明,可看起来不像是公子哥,更非商人过客。
老板娘两眼发光迎了上去,“各位公子,里面请,住店吗?”
为首那位,额间一枚编绳挽进发髻里,恍如天人,堪堪称得上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不过他的神情看起来冷冷的,像有人欠了什么,只是冷肃道,“五间有吗?”
老板娘剁蒜瓣似的点头,几乎就要把这几位让到自己炕头了,说着招人撩人的笑却没个男人上前,业爻想她应该是位鳏妇,她杏眼含春道,“正好啊,二楼人刚走,够几位公子哥住了,刚好够,赶忙收拾出来。”她招呼那十几个男子往大堂坐,往里走时,远处又有一男子驾马前来,那位驾马男子眉边点痣,急匆匆说了几句什么,那些人便立刻进屋了。
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一桩事,今晚拿着钱便是来住客栈的,这若是在天上她可以随随便便找个树枝干睡了,如今是凡人,沾潮受冷怕是又得卧病不起,她提剑冲进去,越过那十几个男子,轻飘飘靠到帐台处,笑嘻嘻道,“呃,我这屋是不是得登记一下,先来的,先来的,嘿嘿!”
“姑娘,这几位公子要住的话就没有房间了,再说,您刚来不着急登记,今晚还是另寻别处吧。”前台小二道。
“别别别,我走两天了,这腿都快断了,再找找行不行?定能寻出来一间的!”业爻不甘心的问道。
无意的周旋片刻,业爻自知的确是自己太耽误事了,她带上斗笠就走,没走几步,只觉有个手拽住了她的手臂,她顺着手臂抬眼一看,是为首那个神色冷肃的人。
他看着她,面露怔色,仿佛透过业爻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片刻后,深不见底的眸中竟溢出一丝泪花来,看着那个叫人十分不自然的眼神,她竟忘了移开手,男子低眉垂眼,猝不及防的放开业爻,“冒犯了。”
“没事。”业爻转身,他又喊道,“姑娘若不介意,可以和在下住一间。”
业爻一怔,险些没摔倒在地上,那声音那么大,在座的人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还没等业爻的剑搭上他脖子,又继续解释道“方才失言了,在下是说,若不介意,我和其他人住一间,姑娘住我的。”
业爻侧头一看,却能细看出他面腮也是红了些许,想必不是口出浮言,她走过去又靠在帐台上,店小二拿了登记簿出来,写名字的那一列她到底还是犹豫了一番,良久后才十分规整的写下“梁云魅”三字。
一抬头,手肘险些撞上那位男子的胸膛,业爻垂眉一看,这个人在离她不到一寸的地方,定定看着她写字。
业爻,“......”她道,“你放心,你的房钱我会提前付好的,另外这些银子你们留着点些吃食吧,谢谢你。”付好银子便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