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卿,你能反败为胜,虽说侥幸,却也是当真胜了。”李倜瞥了眼铁青王子,先夸忽力鲁儿:“忽力鲁儿本事胜过你,你可知晓?”
景秀躬身,道:“圣人目光如炬,是臣稀里糊涂侥幸胜了忽力鲁儿。”
“亏得铁青王子乃磊落之人,否则定是不服你了。”李倜打好圆场,大手一挥,毛栗子使唤着几个小内监端了托盘出来。
“铁青王子,这是朕为胜者所备下的一套明光铠。若忽力鲁儿勇士不嫌弃,便请接了。”李倜一摆手,毛栗子接过沉重的托盘,行至铁青王子座前躬身。
那明光铠打造艰难,这一具分明是按着忽力鲁儿身形所造,可见在唐皇心中,也是认可忽力鲁儿实力的。难道他真以为景秀定然落败?
间不容发,不容铁青王子多想,他起身扶肩,躬身道:“陛下心胸宽广,况能得此厚赐,乃亚力舍之荣。”
李倜颔首,将准备好的各色赏赐赐下,才看向景秀,道:“景卿家,你说说,朕赏你什么好呢?”
景秀单膝跪下,拱手道:“臣代表大唐与友邦切磋,不敢居功。况圣人所赐,皆帝心施恩,臣不敢辞!”
“好。”李倜状似欣喜,当下从腰间解下块玉佩来,递给英吉。他道:“此为朕昔年之藩之时所得的,虽是质朴,但经年从不离身。今日,便与你了。”
景秀跪伏下身,口中朗声道:“臣,谢圣人!”
英吉双手捧了玉佩奉上,景秀接过,奉于头顶,显是极为激动。
“圣人最看重这些贴身之物,景将军,可要珍惜呐。”英吉刻意说了句,景秀恍然,忙再拜于地,道:“臣定……”
“这些个话,你不必多说了。你们景氏三代忠良,令尊景公更是朕的书房老师。”话说到这儿,李倜自然望了眼也列席的景绍,道:“起来吧。”
景秀捧着玉佩起身,这才有空看了眼,的确是块儿松石料子,简单雕成葫芦的模样,拙朴达趣。因着常年把玩,倒是隐含光亮。
忽力鲁儿已从台下回到铁青王子身边,低声说了两句。铁青王子不忍过多责罚,只道:“非你敌不过,若在战场上,他又哪来机会使些阴谋诡计?陛下这明光铠,还是赐给了你。”
忽力鲁儿只抬眼偷偷看了看楚伊莲公主,但见她一双明眸只在景秀身上徘徊,更觉心灰意冷,行了礼,接过明光铠,意兴阑珊地退了下去。
铁青王子看了眼楚伊莲公主,手摸了摸自己胡须,道:“还不快去?”
楚伊莲公主随手抹平鬓边碎发,起身款款行至御座前,行礼道:“陛下,我亚力舍汗国,素来尊崇勇士。无论如何,是景将军胜了。”
李倜望过众人,已然猜出楚伊莲公主的意图,但他听从李依所言,已向景程打听过了,为全两国脸面,是以回道:“在朕心中,是更喜欢忽力鲁儿。只可惜,他是贵国第一勇士,实不敢向铁青王子夺爱。公主,若有旁事,不若回紫宸殿再聊。”
楚伊莲公主不肯,只从腰间解下柄弯刀来,挨着景秀跪了,道:“陛下,离家之前,我曾与父汗说过——此行会武的第一勇士,将是我今后侍奉一生的夫君。今次贵国景将军夺魁,楚伊莲愿嫁与他,一生侍奉,不离半步。还请陛下赐婚,全两国之义!”
会武生出这等变故,那些老谋深算的早就忖度出来,当下均闭口不言。殷公集拿肩头顶了下景绍,压着喉咙道:“这楚伊莲公主,难道你家七郎还看不上?”
景绍老神老在,只静观其变。
“她说什么?”曲达还以为自己耳力不佳,听岔了。
尔璞一字一句重复:“‘今次贵国景将军夺魁,楚伊莲愿嫁与他,一生侍奉,不理半步。还请陛下赐婚,全两国之义。’”
“她要请圣人赐婚?嫁给景将军?”上官泽跟着念了句,梅芸愣愣点点头:“咱们,都没听错!”
杜渝冷着脸,她素知景秀待李依的一片痴心,本也盼着今后李依回心转意,二人能缔结良缘。孰料亚力舍人还打着这个主意,当着三国使团、满朝臣子的面,岂非逼着李倜应下?
铁青王子眼看不妙,也顾不得韬光养晦那一套,跟着妹子来到御座前,躬身道:“实不瞒陛下,舍妹待景将军痴心,是早已有之。况父汗交待,本有与大唐联姻的打算。据外臣所知,景将军并无妻室,也未曾定亲。如此两全其美,还望陛下成全。”
景秀只低着头,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李伬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心道这可是阿姊的良人,如何能让个外国公主抢了去?他正想说几句风凉话,李倜缓缓开口。
“王子倒是一派为令妹打算,这份亲情,实让人动容。”楚伊莲面露欣喜,李倜转了话头,道:“去岁尾宴,朕瞧着景将军未曾成家,本也有替他寻一份好姻缘的打算。但隔日与太后一说,便被回绝了。”李倜望向景绍,道:“景卿,事涉卿家家中私情,还是莫要说了。”
景绍起身道:“圣人,虽是景氏私事,但涉及两国友好,又岂能回避?何况,又不是什么腌臜之事,圣人尽管直言,免得两国之间,因七郎婚事,生了嫌隙。”
李倜颔首,道:“景卿深明大义,朕都记在心上。铁青王子,非是景氏与大唐不肯,而是昔年太后与景将军孪生,太后体弱,景将军也难以见好。”
景绍不理铁青、楚伊莲兄妹面上的疑惑,按着李倜眼神,接过话头来,道:“内子疑心有污秽作祟,臣便请了百里观观主张亖来府上驱邪。张观主便与太后同七郎卜了两卦——若要他二人平安,七郎不惑之前,不得近女色、定姻亲。”
“礼公竟然信这等无稽之谈。”楚伊莲公主有些气急败坏,她都想好了,哪怕为侧室,也要嫁入景氏门楣。孰料大唐君臣竟然扯出个这等谎言了,让她如何不焦躁?
景绍抚着胡须,养气功夫甚好,只道:“张观主乃龙虎山天师一脉相传,道法深奥。今太后玉体寡郁,身为臣子,自当孝顺。七郎身为太后胞弟,如何不能忍下私欲?”他冲着仙居宫方向一礼,又道:“如今算来,七郎也快三十。若公主执意,再等十来年,便让七郎迎亲,又有何难?”
景秀几乎没忍住笑意,楚伊莲公主仍想挽回,倒是铁青王子懂得见好就收,躬身道:“原来如此,倒是我们兄妹冒昧。无礼之处,还请陛下、礼公与景将军海涵。”
景秀僵着唇道:“不碍事。”
李倜这才起身,道:“都过了正午,众卿家,随朕往紫宸。”
“是。”群臣响应,跟着帝王从这会武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