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三娘曾听木羽裳说起过贺老二的事,自知理亏,高声道:“杀人偿命,你只管找我,别碰我女儿。” 钟烈没有应她,却对石信道:“这事与你无关,请你不要插手。” 石信寻思道:“木三娘要是出了事,木羽裳决计不会跟我走。她不跟我走,我怎么找那害我之人?”遂对钟烈道:“我现在有事要她们帮忙,你们之间的恩怨以后再说!” 钟烈此行乃是奉命而来,岂有空手而还的道理?可他只带了本堂弟子,就算群起围攻也未必能胜过石信,正犹豫着,目光转到木三娘身上,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弄剑堂的剑阵不一定能胜过石信,至少可以拖住他一段时间。只要擒住这妇人,他石信纵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钟烈手一挥,待众人摆好剑阵,向石信道:“你破得了此阵,我便放过她们!” 石信纵身一跃,落入阵中。他自知不可久战,惟有速胜,因此出招异常凌厉,与那日在林中左闪右避的姿态迥然不同。钟烈见他气势汹汹,一上来就尽全力,心里发怵,虚晃三招,突然撤步,提气一跃,朝阵外木三娘扑去。 木三娘一直站在门口,忽见钟烈扑来,心中一惊,以为他要进屋捉自己的女儿,捡起一条倚在门边的木棍向他眼睛捅去。钟烈在空中翻身急避,顺势抓住木棍,挥剑削她手腕。木三娘急忙松手,弃了木棍,闪到一旁。钟烈丢下木棍,刷刷刷连出三剑。木三娘武功本不及他,又是赤手空拳,几招过后便被他擒住。 钟烈把剑横在她颈前,点了她几处穴道,朝石信喝道:“快住手!不然我杀了她!” 石信看到钟烈向木三娘发难,但因剑网密集,一时间脱不开身。他不想木氏母女受伤,因此一听到钟烈喝阻的声音,立即收手罢斗。弄剑堂众人惧怕石信神威,亦不敢轻举妄动。 木三娘道:“钟堂主,你要为弟子报仇,杀我就好,别伤我女儿!” 钟烈轻哼一声,说道:“木三娘,不是我钟某记仇,实在是有人要取你们母女俩的性命,我只是奉命行事。” 木三娘问道:“奉谁的命令?叶长箫还是他夫人?” 钟烈道:“这你就别管了。” 木三娘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叶夫人让你来的!” 钟烈脸色微变,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木三娘轻叹一声,说道:“既然不是帮主之令,那就是叶夫人私自下令了。我猜她一定许你很多好处,不然你也不会冒着和石大侠翻脸的危险来抓我们。可惜,那些好处你拿不到了……” 钟烈听她话里有话,当即问道:“为什么?” 木三娘道:“这事不能让别人听见,你叫你的弟子们退远些。” 钟烈犹豫片刻,向众弟子使个眼色,喊道:“都往那边退五十步!” 弄剑堂众弟子听到命令,一齐往远处退了五十步。木三娘对石信道:“石大侠,请你也退远一些!” 石信不知她搞什么名堂,他自忖没本事把木三娘从钟烈剑下救出,只好依言后退。木三娘待他们都退远了,转头问钟烈:“你可知叶夫人为何要杀我们?” 钟烈想起之前叶夫人对他说的“务必将她母女二人碎尸万段”,心道:“也不知她俩哪里得罪了叶夫人,竟叫她如此记恨!”他很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便道:“我不知道。说来听听!” 木三娘道:“你把剑撤了。” 钟烈已经点了她的穴道,料她无力耍诈,便将长剑撤回。木三娘转过头,小声道:“屋里那丫头是叶帮主的女儿。你杀了她,叶帮主会怎么想?我又没得罪过红叶帮,叶夫人为什么这么恨我?钟堂主,你是个聪明人,千万别因那妇人的嫉妒毁了自己的前途。你若不信,回去问神木堂的杨道成,他当年见过我,这件事他心里清楚……” 钟烈心里登时翻起惊涛骇浪。他呆呆地看着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怎么也想不到叶夫人叫他杀的竟是叶帮主的相好和女儿。钟烈正思考这事该如何收场,突然间后心一凉,紧接着胸腹一阵剧痛。木三娘“啊”的一声尖叫,只见钟烈后背插着一把长剑,那剑刺得极深,从他胸前直透出来,剑尖闪着寒光,上面只沾了一丝血。钟烈张大了嘴,想要呼救却叫不出声,眼中满是惊惶和不解。他脑子里一空,登时天旋地转,真气涣散,手一软,长剑扑的一声滑落在地。 弄剑堂众弟子见堂主被刺,全都惊呆了。有几个反应快的,立刻向钟烈冲了过去。石信打过无数恶仗,生死之事见得多了,此刻见钟烈如此中剑,亦是惊愕不已。那几名弄剑堂弟子还没赶到屋前,钟烈已经倒了下去,到死都没有喊出声来。 木羽裳呆呆地站在门里,双手直抖,颤声道:“娘……娘……” 她之前一直躲在里屋,后来听外头忽然没了动静,心下好奇,忍不住走了出来,却见母亲被钟烈用剑抵着。她鼓起勇气,悄声抽出那把锋利的宝剑,趁着钟烈心头大乱毫无防备,一剑刺向他后背。她长这么大只杀过贺老二一个人,而且还是情急之下一时失手。刚才这一剑似乎耗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这会儿连挪动脚步的劲都没有了。她吓得脸色惨白,双脚钉在原地,身上冷汗直冒。 木三娘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眼见弄剑堂弟子冲了过来,急叫:“石大侠!” 石信猛地惊醒,施展轻功,奔了过来。他武功远在弄剑堂弟子之上,因此后发先至,抢在他们之前来到木三娘身边。他解开木三娘身上封住的穴道,回过身来,伸手探钟烈鼻息。那几名弄剑堂的弟子赶到钟烈身旁,推开石信,手忙脚乱地查探起来。剩下的人纷纷惊呼,陆续赶了过来。 木羽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木三娘怀里。石信怕弄剑堂众弟子报复,拦在木氏母女身前,冷眼望着地上的钟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刚才看到木三娘对钟烈说了一番悄悄话,却不知她到底说了什么,竟害得钟烈心思大乱,连身后的人都没感觉出来。 弄剑堂弟子中有几个平日里颇受钟烈照顾的,当场嚎啕大哭;剩下的大多又惊又怕,不知所措。石信道:“人死不能复生。快把你们堂主抬回去吧!” 弄剑堂上百号人,竟无一人敢出头为钟烈报仇。有几个是钟烈的亲信,他们拔出钟烈身上的剑,撂下几句狠话,抬起钟烈便走。剩下的人拥着他们,呼啦一下全都走了。这些人走到远处,才放开嗓门咒骂起来,把石信和木三娘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木三娘轻抚木羽裳后背,柔声道:“他们走了,没事了。你救了娘,是大英雄,应该高兴才是!” 木羽裳破涕为笑,抬起头来。木三娘把剑擦干净,插入剑鞘,递给木羽裳,低声问道:“刚才我对钟堂主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木羽裳摇了摇头,好奇道:“娘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木三娘微笑道:“没说什么,我只是求他不要抓你。” 木羽裳把她手臂晃来晃去,笑道:“我不信,你快告诉我!” 木三娘岔开话题,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走罢!” 石信道:“木三娘,钟烈丧命于此,红叶帮必然不肯善罢甘休,这里无论如何是住不得了,赶紧搬走吧!” 木三娘道:“石大侠放心,我今天就搬走。”又对木羽裳道:“你回来时,从这往西走,循着暗号标记的方向就能找到我。” 木羽裳辞别母亲,与石信一道望北而去。其时冬至已过,天寒地冻,路上行人极少。木羽裳最爱热闹,平日里有同门师兄弟作伴,此刻却不得不陪着石信长途跋涉,肚子里憋了许多怨气。 石信见她脸色不悦,以为她想家了,便道:“一个月之后还没找到那黑衣人,我就放你回来。” 木羽裳也不理他,只闷着头走路。二人买了两乘马,晓行夜宿,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终于来到仙砀山脚下。石信见山脚下有不少僧人,便问他们是哪里的。僧人们都说自己是天德寺的。石信想起黑衣人对木羽裳说的话,决定先到天德寺看一看。他明知那人不可能是天德寺的和尚,心里总还抱有一丝侥幸。 恰好有一名僧人要回寺,石信和木羽裳便跟在他后头。到了天德寺,石信问那人寺里有没有一个叫雪真的和尚。那僧人直说有,让他俩稍等片刻,自己转到寺院深处去了。过了一刻,一名灰袍僧人走了过来。 石信待他走近,行了一礼,问道:“敢问雪真大师在不在?” 灰袍僧人微笑道:“贫僧便是雪真,大师两个字却不敢当。” 木羽裳叫道:“和尚,你徒弟说你得了世间罕有的贪心病,要我抄《九丹液仙经》给你治病,有没有这事?” 雪真愣了好一会儿,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出家人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怎会贪恋那些身外之物?更何况贫僧从未收徒,哪来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