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草长莺飞二月天,褪去了整合冬日的严寒,阳光终于温软了下来,憋了一个寒冬的人纷纷出门踏青。 春日就是这样给你莫名其妙的好心情的季节。 青娘被谢天谢地拉到德清寺求神拜佛。 谢天拿着半人高的高香哼哧哼哧爬着高高的阶梯,走的不亦乐乎,一路上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求什么? 求姻缘。 许是镇龙镇人杰地灵,养出了人相貌也是顶尖的,姑娘们水灵地可以掐出水来,小伙子们也都相貌堂堂,文质彬彬。走到哪里都可见恩爱之人成双成对,就连空气里都飘满了香甜的味道。 谢天谢地跟着她这么多年了,她们心里那点小九九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这样千百年来孤寂的时光里,要说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孤魂野鬼怎么样才能重新踏入轮回? 完成未完成的心愿。 前世到底有什么心愿早就在死后的成百上千年里忘了一干二净。就算还记得,也早已经物是人非。 青娘劝解道:凡人有什么好的,短短几十年寿命,生老病死,皆不可免,太多的无可奈何。在这滚滚尘世间扑腾着,挣扎着,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见的还不多吗? 多,怎么不多? 多少人看不开,哭着喊着,爱的死去活来。可是啊,她也想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也不尽然全是痛楚吧,不然为何那么多人明知道会被伤害依旧前仆后继,所向披靡。 谢天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目光空洞看着远方。 “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没事做!这样安逸的日子你就知足吧!” 青娘自己是存了私心的,不想自己一个人,这样就挺好,全都乖乖待在自己身边,一个人都不要想离开。 不知道建造这座寺庙的人怎么想的,将它修建在高高的山顶上,好像非要让人费尽心力才能体现自己的虔诚似的。 事实证明,这样做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青娘爬了一半就不想走了,抬头看看冗长的阶梯,好像爬不到边一样。她并不想来拜什么佛,求什么神,架不住两个磨人精而已。 她一向信奉求人不如求己。 天上的神仙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她是领略过了的,来的人也就图个心安罢了。 随着越来越高,高处的凉意也感受到了。 青娘抖了都被汗湿的衣衫,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终于到了,视线猛然开阔了起来,青娘并没有急着进庙,而是大喇喇坐在了一边的石凳上,将另一只脚踩在另一只凳子上。 镇龙镇临海,长年对外经商,民风开放,倒也没人理会青娘豪放的姿势。 时间不早了,人也已经陆陆续续都下山了,偌大的寺庙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青娘笑着看着谢天谢地一溜烟跑进了庙里。伸出手扇了扇风,太累了。 山上的风景果然是好的,漫山遍野的花树竞相开放,鼻尖上萦绕着经久不散的花香,山下一户户人家的炊烟袅袅升起,回首看向来处的路时,竟也不知不觉走了这么长的路。 一□□吹起,一团调皮的柳絮突然闯进了青娘的眼睛里。青娘不得不闭上眼揉了揉,揉出了满眼的泪。 “施主。” 声音从自己身后响起来,青娘转了个头,因着没看清,脚一下子踢倒了一遍的石凳上。 “××”青娘第一反应暴了句粗口,一边的和尚伸出手扶了住了摇摇欲坠的自己。 猝不及防的大拇指和石凳的亲密接触,痛感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真正地逼出了青娘的眼泪。 眼泪冲出了眼中的柳絮,一片泪意朦胧中,眼前和尚的脸越来越清晰。 “阿弥陀佛,女施主,清净之地勿要口出污言秽语。”和尚收回了手,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道。 青娘的心跳却忽然漏了一拍。 这个人,这个人…… 不可能! 世间怎么回又如何相像之人? 眉眼之间皆是像极另一个人,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光景而已,仍旧略显稚气,但可见以后的英气逼人。 看青娘一直看着自己,云深开口道:“女施主可又何事要贫僧相助?” 青娘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挪开了眼神,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无……无事。”语毕,她又忽然反悔道,“等下!我想请和尚帮我算一卦。” 云深嘴角弯起,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贫僧修为尚浅,恐怕不能算命,不如姑娘自己抽签,贫僧可为之占卜一二。” 第一签,下下签,第二签,依旧是下下签,第三签,依旧是下下签,青娘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不甘心,还要再摇一签。 云深却阻止了她。 “姑娘可有听说说‘筮不过三’?” 青娘不知何故,却也停手道:“没有。” “阿弥陀佛,卜筮不过三。一卜不吉可以再卜、三次卜筮得到的如果仍不是吉兆,就不能再进行再卜、三卜等到的如果仍不是吉兆,就不能再进行第四次。即使进行第四次得到了吉兆也不灵验了。请姑娘择日再来吧。” “那和尚可有看出我是什么凶兆了吗?” “阿弥陀佛,届时施主自有分晓,贫僧只能提醒施主,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装神弄鬼。”青娘直勾勾盯着那和尚看,道:“要是我非要强求呢?” 云深双手合十,笑而不语。 青娘又道:“修狗屁的佛法,佛法讲究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你小小年纪,都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呢,更别说看破红尘了,怎么?现在当和尚的门槛已经这么低了吗?要不我赶明也剔个秃头来当和尚?” 云深没有想到青娘忽然发难,脸上顿时挂不住笑了,他有嘴拙,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反驳,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阿弥陀佛。 青娘觉得好笑,忽然贴近和尚,轻浮地勾住和尚的脖颈,道:“要不要小女子教教和尚如何及时行乐啊?” 狐狸本就生的媚眼如丝,这样的温香软玉靠在自己怀里,云深心中蓦然翻起了惊涛骇浪,太近了,近的可以看见她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 妖精,蛊惑人心。 云深像是甩来一个烫手山芋一样,使劲推开了青娘,青娘手磕倒了桌角上,疼地她“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 云深见了想道歉,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他又把话咽进了肚子里。紧闭着眼,一只手不停的拨弄着佛珠,嘴里叽里咕噜念着佛经。 青娘是故意的,和尚这个反应,她很满意。她整理好衣服,好整以暇地看着云深,道:“就和尚这定性,我算你还是早点还俗吧。”顿了顿,她又道“我们也好早日成亲不是?” 云深自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待在寺庙里,从没接触过如此大胆的女子,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撩拨,立马红了耳根子。 “休休休……休要胡言乱语!” 青娘还想逗逗他,却见谢天谢地已经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和尚。云深看了,微微弯下身道了句:“住持。” 谢天兴奋道:“掌柜的!住持说我们可以留宿一夜。” 青娘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偌大的寺庙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谢地怯生生道:“大半夜不好吧,我们还是回去吧。”想必青娘也不会同意留宿的。 谁知道青娘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 “多谢住持了,这个时辰下山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 再说了,出门还不知道是人吓鬼,还是鬼吓人呢。 安排了住处后,住持道:“各位女施主安心休息,贫僧就先告辞了。” “慢!住持请坐,我有些话要与主持说。” 住持只好返回,重新坐回了圆凳上。 “施主请讲。” 青娘并不急着发问,她思考着怎么开口,慢腾腾地沏了一杯茶,推到主持的面前,自己端起来抿了一口,觉得苦涩难以下咽。 当真是喝惯了自己店里名贵的茶,嘴养刁了。 “想向主持要一个人。” 住持并没有太过意外,温和地笑道:“姑娘说的可是刚才接待你的?” 青娘点了点头。 那主持也不急着回答,而是拐着弯绕弯子讲起了从前。 “那孩子也是命苦,我收养他是在十八年前的一个冬天,夜里我听到门口隐隐传来孩童的啼哭声,便出门看到了他,他那么小,裹在小小的襁褓里,一半都埋进了雪里,襁褓上的雪不多,可见他的父母可能正躲在一边看着他,不管他父母是出于各种原因丢弃了他,我觉得我既然被命运选中,就该承担起这个责任了。那天漫天遍野的大雪啊,我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雪。” “住持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呵呵,你去问云深吧,他如果想入红尘走一趟,贫僧也无权干涉。” 要到了自己想到的答案,青娘笑着道了句:“多谢了。不送。” “施主,贫僧还要多嘴一句,施主不是普通人,那两个女施主想必也不是凡人,但应该是不坏的,如果云景愿意跟你走,还请善待他。” “那是自然。” 住持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万法缘生,皆系缘分。如此,贫僧便告退了。” 忽然灯一闪,灭了。灯油耗尽了,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中。青娘孤零零一个人落寞地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青娘,你看得清自己的心吗?”她这样问自己。 心不会说话,她也得不到答案。 佛曰:百态之世原是苦海,看破红尘方为上岸。 可这世间能有谁敢说自己是真正看破红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