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辰星就是青娘的求不得,放不下。 日日夜夜思念,镶嵌在自己心坎里,每一次梦中的相会,梦里有多欢愉,醒来便有多悲凉。 …… 时隔多日,青娘回到了地府,并不是冥王召见,而是自己主动来的。 有些事她要搞清楚。 地狱是怎样一副景象啊,至美至凄。漫无边际的彼岸花,五颜六色的绚烂亮光,如梦似幻,这让她颇有回娘家的感觉。这里的每个鬼都是“鲜活”的,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不似仙界的仙人,一个个全都慈眉善目,满口的仁义道德,之乎者也。对他们来说除了保卫世界和平,好像也没他们什么事了。 当然,也不尽然,不少人是奔着长生不老,和一个仙人的名头去的。 没趣,着实没趣! 青娘想着事,路过奈何桥的时候,她差点没被忘川河下的厉鬼抓烂了衣摆。 她疾步走过腥臭的河水,却不小心瞥见一个熟脸,当年她受刑的时候遇见一个鬼,是个胆小鬼,没有一点戾气,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为了能与爱人在千年之后相见,自愿跳了进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青娘捏着鼻子蹲下身,看着河里漂浮着的骷髅头,问道。 “姑娘还记得我?”胆小鬼有些兴奋,忘川河水流湍急,他的手紧紧扣住桥底才不会被冲走,“姑娘,外面的世道可有变化?” “挺好的,太平盛世,对了,我不日就要成亲了,到时候给你带一杯喜酒啊。” 骷髅头里的火光暗了些,青娘又故意试探道:“你可还记得你为何要受此煎熬。” 那骷髅头里的火光噌的一下由热烈起来:“记得,怎么不记得,我要等着她,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 青娘想拍拍他的肩膀,发现无处下手,只握了个拳,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嗯,加油,还有七百多年就可以了。” 一千年是个什么概念,沧海桑田,变幻无穷,且不说他那小媳妇投胎转世给他绿了多少次,就连投胎之后是男是女,是人还是畜生都尚且不得知。除了一句加油,她对这个傻子说不出任何打击的话来。 对于地府那些莫名其妙的制度,青娘一向是稀里糊涂,搞不清楚的。 说罢,她起身离开,走过最后一步奈何桥的时候,还被桥下伸出来的利爪撕破了裙摆。 “真是,死鬼真让人讨厌!” 路过孟婆的时候青娘还没有调整好面部表情。 “姑娘,喝汤吧。” “阿婆,你又把我忘了,我是青娘啊!” “姑娘,说亲娘也没用,快些喝了,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 青娘:“……” 冥王!孟婆的健忘症不会好了啦! 翻遍了整个地府青娘没有见到冥王,冥王门口的守卫还是那么好糊弄,她捧着自己的账簿大摇大摆进了冥王办公的地方。 冥王这个老头子越来越骚气了,室内还燃着不知名的香,香气沁人心脾,异常好闻。 她翻箱倒柜了一会,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却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她只好作罢。 冥王一进门就看见青娘坐在自己的案牍前,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他的眼神却不动神色地看了看周围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百年前青娘偷他聚魂伞的事情到现在还让他心有余悸。 他并不能对青娘形成实打实的压制,以前青娘还是仙人的时候,因为鬼神两界交往甚好,自己名义上也可以管着她。 如今她是妖,隶属于妖界掌管,这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了,一不小心牵扯到妖界吗了就不是闹着玩的了。现在青娘顶多就是一个签了契约,给她打临时工的人罢了。这份工其实谁都可以做,但天上那位拍自己面子上过不去,总要找一个台阶下,找来找去,让他难做人了。 青娘哪里知道冥王在想什么,只道:“喏,送账本来了,请您过目,我已经圆满了888件功德了,不就我就可以是自由身啦。” “嗯。”冥王粗略地翻看了一遍便把账簿交还给了青娘,见她还不走,道:“还有事吗?” “想你打听个事呗。” “何事?” “咳咳,最近有没有仙界的仙人下凡历劫啊。” 冥王警惕道:“你想知道的太多了,如今你与仙界断了关系,我劝你最好莫要插手仙界的事。” 青娘狡辩道:“我没有!这仙人投胎转世成了人就在人界了,这不算插手仙界事务吧?” 冥王听了,气的吹胡子瞪眼,如果是别人在这里跟他胡搅蛮缠,以他这暴脾气当即把他扔进油锅里,分分钟教会他怎么做鬼。 “胡言乱语,一派胡言!快走,快走,莫要打扰我办公!”像赶苍蝇一般,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青娘还就真赖上了,干脆坐在凳子上坐定了,赌气道:“我不走!你今天不告诉我我就在这里不走!” 你听听,这像是一千多岁的大龄妖精说出的话吗? “胡闹!天上神仙那么多,每天下凡历劫的不计其数,我哪里能个个都记得清楚。” 青娘也不打算兜圈子了,但:“我也不跟你废话,你不可能不知道辰星上仙,我只问你,有没有这号人。” “又是他!你能不能长点心,如今他是仙,你是妖,你们早就不可能了,你快些死心吧。” 哪里可能说死心就死心,要死心早几百年就死心了,也不可能等到现在。她总想着坚持下去就有机会,如果放弃了就真的不可能了,这么一点点侥幸心理支撑着她过了一年又一年。 不敢老,不想死。 “他如今早已经断了情丝,连月老长牵红线都牵不上,我劝你,如今迷途知返还不算晚。” “所以他做了和尚?” “你?!你怎么知道。”冥王咽了咽口水,道:“劝你不要乱来!”他愤愤地看了眼青娘,又道,“辰星上仙这是倒了什么霉哦,摊上你这号人,阴魂不散,因为你已经丢了一魂,如今你是要他灰飞烟灭才算甘心吗?” 青娘眯起狭长的安静,目光犹如化作实质,扫在冥王身上,疑惑道:“什么叫为了我丢了一魂?喂!老头子,说话给我说清楚。” 冥王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闭嘴,任由青娘怎么威逼利诱都无动于衷。 “好!你不说!我自己去查!” 青娘走了,风风火火,一路上带上一阵小旋风。 她听见冥王在自己身后喊:“喂!丫头,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见啊。” 切,本来就没说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还想着就算是辰星的转世应该也不会太傻,如今那个小和尚看起来像是一个榆木疙瘩,她以为是年纪小,没见过世面的缘故,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是丢了一魂,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丢了呢?! 真是糊涂! …… 云深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都是一片耀眼的红。 显然是一间喜房,大红对联挂在新房门边,绣鳳鸾的大红被祳堆满床前.大红帐上挂着龙凤呈祥的帐帘,全屋箱笼框桌都贴上了大喜剪纸,龙凤喜烛将房间映照的一片通红。 云深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一片混沌的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认清了自己被绑来的现实。 身上的衣物仍旧是在寺庙里修行时穿的暗沉色的纳衣,单单坐在这里便硬生生与周围环境扯出巨大违和感。 他起来活动了一下因为长久没动而酸麻不已的关节,便要推门出去,无论各种缘由,他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谁知他手指刚触碰到门框便遭受到点击一样的触感,他不死心,后退了两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却被巨大的阻力反弹过来,逼得他连退了好几部,差点栽倒在地。 是结界。 看来有人铁了心不想让他离开了。 …… 谢天正在大堂里算账,听见楼上传来声响,道:“掌柜的,你何必那么麻烦呢?要我说,你干脆下个□□,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你说啥他不都听你的吗?” 青娘还没说话,倒是谢天难得地顶了一句嘴:“你胡说什么呐?!”说完她目光闪躲地看了眼青娘,又瞟了眼后院的方向,恰好看到阿丑从后院出来。 谢天出了名的伶牙利嘴,看了阿丑却突然将所有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诺诺地道了句:“看你的画本子吧!” 一时间整个大堂里寂静地可怕。 青娘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玩着茶盅,看到阿丑匆匆离开,她坐直了身子,问了句:“你去哪里?” 阿丑脚步一滞,扭头心虚看了看青娘,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便加快脚步离开了。 “这个阿丑怎么回事?连我的话也不听了?”青娘说着就要跟上去,在门口突然被冲上来的不明物体撞了一下。 是余生。 余生抱着青娘的大腿,满脸泥水,全都蹭到了青娘的腿上。 “你这个死孩子,又疯哪里去了?!”青娘拎着余生的耳朵,牵着他仍到了后院,“洗干净再给我出来!” 被余生这么一闹,她也就忘了阿丑的事。 大堂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谢地把视线从话本上挪开,扣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掌柜的,你真要成亲啊?”末了,她又补充道:“和一个和尚?” “嗯。” 青娘像是累极了,整个人软趴趴地伏在桌子上,闭着眼假寐,一点也不见好事将近的喜悦。 谢地不说话了,她有些后悔拉着青娘一起去寺庙拜什么佛了,佛可能把对象搞错了,还舍己为人赔了自己一个弟子。 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