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夫人道：“老师请进来吧。”　　既然冷夫人开口邀请，就顺手做了这道加分题吧。　　堂屋外摆着木桌，葡萄藤架隔出一方狭长天地。墙角摆着一盆百合，微微发黄，小而娇美。院子不大，有一股士人遗风，看得出过去并非寻常人家。堂屋墙上处处贴着冷清秋的字，中间夹杂些着名家的书法和丹青。主座背后贴着一幅对联：清霜未落黄花在，山雨忽来修竹鸣。　　　　冷夫人道：“韩妈，你今天多做些菜，招待下老师。”她转向于坚，笑道：“小门小户，招待不周，还请老师见谅。”　　于坚吓得站了起来，“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夫人盛情款待感激还来不及呢。”　　忽然从北边破墙那里匆匆走来一行人。　　一个黑色长衫，剃着平头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仆人，手里端着盘子。他弓着腰道：“七爷说了，刚拜了宋先生为师，顺带请一请街坊邻居。”　　桌子上是几样名菜，北京烤鸭，西湖醋鱼，腊味合蒸，飞龙汤，外加一盘煎饼。一看就是从京城大饭店点的。　　宋世卿得意地走到桌前坐下，摸了摸少得可怜的头发，“看看，谢师宴，人家真是大手笔啊。不愧是总理的公子。”　　清秋皱皱眉头，道：“舅舅，什么谢师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又做什么了？”　　“嘿，小丫头片子倒教训起我来了！”宋世卿一拍大腿就要训人，于坚连忙道：“姑娘家有口无心，是我做老师的没有教育好，我替清秋同学陪个不是。”　　“哪里哪里，还要老师多多费心了。”宋世卿脸皱成一团，向他点头。　　　　饭后，于坚向冷夫人和宋世卿道过别，葡萄藤下清秋和韩妈正在说什么。他悄悄走上前。　　“可是人家的院子，我们怎么好进去呢？”清秋为难道。　　“这有什么，我们就从北面的墙进去，远远地看一眼就好。”韩妈拉着她的袖子。　　“那……”　　于坚咳嗽一声，背着手走上前，“清秋同学，隔壁家也算我朋友，要不我们一起去瞧瞧？”　　清秋沉吟半晌，略略点头。　　　　三人绕过断墙，走进院落。方形花台和另一堵墙边整齐地摆满了百合。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些百合似乎是从颐和园花圃中移栽过来的，“含露或低垂，从风时偃仰”，姿态极美。　　清秋喜得出了神，蹲在花坛前将，百合花贴在脸颊上，闭着眼睛汲取芬芳。她微卷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投下阴影，安静的面容极像手中的花朵。　　韩妈站在屋子门口探了半天，道：“小姐，屋里没人，要不我们进去看看？里面好多新奇的东西。”　　“哎呀，韩妈你怎么这样……”　　虽然如此说，扭捏了半天，清秋还是和她一道走了进去。　　于坚捧起一盆花，轻轻拨弄着细长的花蕊，沁人心脾的芬芳渗入五脏六腑。这一连串的奇遇外加之前的二十年中，第一次亲眼见证了“人比花娇”这个词。　　“好看吗？”一个声音在耳边问道。　　“好看……”于坚随口答道，转头看到一张戏谑的俊脸放大在眼前，吓得他手一抖，花盆直直地摔了。　　金燕西弯腰一把抱住，向他莞尔一笑，“你可别砸了我的花。”　　“燕西兄，我是来和你探讨作诗的。看到这些百合开得太美，就近前来看看。”于坚连忙道。　　“哦？欧阳兄有此雅兴，我自当作陪。正好，今天出门前作了一首诗放在堂屋里，我就去拿给你。”燕西抬腿向屋里走去。　　于坚心下一惊，一把拉住他，“不用了，上次燕西兄委托我写得那首诗已经写好了，我放在……”　　金燕西一转身，看到屋子门口的韩妈和清秋，两人十分尴尬。燕西想说什么，却定定地看着清秋，清秋的脸迅速拉了下来，淡淡的浅红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燕西笑道：“咦，你们怎么在这？”说着转向于坚，“一起的？”　　于坚一身冷汗，又气又惊。气的是偏偏这样不巧，刚进来一会金燕西就回来了，惊的是这么快卧底就做不成了，还要拔刀相见。　　情急之下，他向着她们说了一句差点咬到舌头的话。“是啊，你们怎么也来了？”　　清秋蓦然瞪大了眼，脸黑得赛过陈年锅底。韩妈一个趔趄，拉着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她们出了断墙，隐约听见“这老师怎么这样……”。　　金燕西眼珠转了转，笑着勾住于坚的脖子，把他拖进了房间。　　两人看了一会诗，燕西忽然开口道：“欧阳兄和清秋走得很近？”　　于坚手一抖，放下信纸，正色道：“本是师生，何来远近之说？今日是清秋的课本落在教室忘了拿走，今晚上又有抄写作业，所以我帮忙送来。换了其他学生，我也会照做。”　　“是这样啊。”燕西笑着舒了口气，“那就多谢欧阳老师照拂我家清秋了。”　　“燕西兄这是哪里话……”　　两个人打着哈哈客套了半天，金燕西忽然敛了笑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看上的东西，是一定要得到的。任凭谁也不能抢了去。”　　于坚看着他乌黑的瞳孔里自己呆滞的倒影，挤出一个微笑，勉强回应道：“这是自然。如果可以，我自当帮燕西兄完成心愿。”　　金燕西踱步出了堂屋，站在门边道：“大可不必，我自有主张。天色不早，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坐上汽车道过别，于坚七弯八拐回了家。门口站着一个收破烂的老人，拉着一袋废品，正在从一个小布袋里掏着铜板，欧阳倩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几件废品。　　于坚心道不好，摸摸口袋，手机果然不在。　　都怪这个没流量没WIFI没支付手段的时代，平时连用手机的机会都没有。今天吃了早饭又不知随手扔哪了，想着早点回家又被绊住了脚，再迟一点可能真的只能留在这个时代了。　　想到这，他对金燕西油然而生一种感激之情。　　“大爷，大爷，能等下吗？”他和老人打了招呼，冲回房间，被子里，枕头下，书桌上，厨房里……果然不在。　　大爷在门口敲敲废铁，扯着嗓子催促着：“还有东西卖不？没有就走了！”　　于坚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将口袋翻了个底朝天。　　“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你要打劫啊？”大爷激动地拉住他。　　欧阳倩连连道歉，转向于坚道：“你干什么？！”　　“我的东西，不见了！你是不是拿去卖了？”于坚抓着她的手臂问道。　　“你等下。”欧阳倩在脚边的包里翻找一会，拿出他的MATE10，道：“是这个吗？”　　“是是是。”于坚激动地把手机捂了半天，宝贝地放进西服前胸口袋。　　“你在哪买的小镜子，怪好用的。是给我买的吗？”欧阳倩问道。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　　“这是学校发的纪念品。下次我发了工资给你买个新的……”于坚应付道。　　旁边的老人站了半天弄清了原委，觉得自己有必要表达一下愤怒之情。　　“这位先生，您看您弄的……”大爷摇着头，蹲下身重新将东西装回麻袋。　　于坚连忙帮他收拾好麻袋，扛着袋子送他出了巷子。　　　　好容易等欧阳倩睡下，他打开手机，刷着热搜页面，吃了一个小时的瓜，没听到系统说一个字。　　真的是……　　金燕西今天算是发现了吗？早知道自己就不掩饰了，还顺带坑了一把冷清秋。这个任务下来排位掉了不少啊……　　胡思乱想着，他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