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宫这次回东京时,脸色比上次好看了多。她轻车熟路地从机场走出来,不再是怯生生地坐上那辆黑色轿车。她面庞红润,拖着箱子向管家走去。“凛小姐看来心情很好。”管家接过她的箱子。“谢谢,这是给您和司机先生的礼物。”她把手上的礼盒递给他,老人受宠若惊:“还是第一次收到大阪的芝士蛋糕呢。” “您要是喜欢,我下次还给您带。”她拉开车门时见秀中竟然也坐在后座上,她一时愣住:“哥哥也来了?” “所以,没有我的礼物?”秀中不满地望向她:“我来很意外吗?” “有,在箱子里。”她甜美的笑了一下,秀中把头转向另一边,该死,他是真的承受不了这个糖度极高笑容。 秀中的分数达到了东大线,虽然只是将将好,但能踏进东大的门就已经十分厉害。“哇,真的好棒啊。”她大惊小怪的捧起了书房里哥哥的录取通知书。端端正正的写着“九条秀中”的名字。 “只是刚刚达到了爸爸的要求而已,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秀中拆开她送给他的礼物,一件小小的工艺品,彩色陶瓷的小人。 “叔叔原来要求这么高啊。”她又惊又羡地放下他的录取通知书,想到了自己中等偏上的成绩,她低下头悄悄叹气 “他不会对你有太高的要求,你只要保持现状就好,反正供你上一所还不错的私立大学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冰帝也有大学部。” “我猜迹部学长一定也考上了。”她不自觉地想到那个人。 “景吾是肯定没问题的吧,毕竟从小就是第一名。”秀中转过身,眼神稍稍有些暗淡 “啊,这样啊。”她也眼神黯淡下来,离开书房:“我要去学习了!”她把自己房间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展露出强烈决心的样子。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际对于迹部景吾的倾心早就写在了脸上。秀中不知为何有些淡淡的失落。 她回到书房,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与忍足侑士联系。迹部景吾自然是战无不胜的,不必问也知道了结果,但忍足却似乎总是缺一口努力劲的意思,她想了想,终究拨通了忍足侑士的电话。 “喂?”对面是一个慵懒地犹如刚睡醒的声音,凉宫抬头望了望钟,明明已经下午三点了,这个人怎么还在睡觉, “吵着你睡午觉了?”她问 “没有……你有什么事吗?”对方明显在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是低沉地抗拒,全然没有过去的热情 “当然有事了。”她有点生气:“全国考成绩出来这么久你也没联系我,到底有没有考上东大啊。” “你是在关心我吗?”对方的声音稍微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目了然地调戏。听不出开心与否。 “少来吧。”她靠着落地窗望着楼下的园丁修剪着花圃。 “你猜呢?” “那就是考上咯。” “你猜啊。” “你再不说我就挂了。” “考上了。”忍足侑士的声音淡淡的,真奇怪,这些人考上全国最高学府都一点都不高兴吗? “吓死我了。”她回答,随即嗔怪:“你们这些人,考上东大怎么都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什么可高兴啊,这不是理所当然吗。”他说:“那么,你也知道景吾考上了?”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哥啦。” “他没有联系你吗?” “没有。”她绝口不提在大阪的事。 “啊,那样,开学联系?” “开学都不在一个学校了。”她忽然有些惆怅,轻轻把头靠在窗前。 “校庆的时候我和景吾会回来。” “那好吧。”她颇有些失落:“那么校庆见?” “嗯,校庆见。” 她搁下电话时,有种轻微的绝望。能考上东大是值得高兴的,若是换做自己那就是做梦都能笑醒的程度。但是周围的人,却都很平静,仿若这只是人生中必须经历的一样罢了。也对,出生名门,成绩优秀,爱好广泛,这三样向来是联系在一起的。即便是相比之下家境没有秀中与迹部显赫的忍足侑士,也是著名的医学世家出身,考上优秀的大学只是人生中的一步,而不是不可或缺的一步。即便这里失误了,也有另一种办法用资本弥补回来。反而自己就很没见过世面,大家都不因此而高兴,只有她为别人开心到跺脚。 ——没劲。 再开学时,冰帝的校舍已大刀阔斧的翻新了一遍。这一年是冰帝学园第一次对外县招生,宿舍楼终于填满了一些。她拖着箱子回到宿舍,打开窗户通风,散开淡淡的霉味。 没有迹部景吾的冰帝学园,女生们变得不再如同往日一样对网球部的训练那么热情。新晋的网球部部长是二年级的日吉若。迹部景吾选择他的原因,一方面是实力过硬,另一方面是日吉是鲜少有野心要超过自己的人选,而创造新的奇迹需要有一定的野心。“在立下目标的同时不要太早昭告天下,多加努力。”是迹部卸任之前留给他的忠告。照例,冰帝网球部并没有副部长。 学期伊始,整个学园就在为九十周年的校庆准备着。升入二年级后,自己在合唱团被安排的站位要比一年级时前一些。招新时,清水会把她带上,她作为相貌姣好的学姐,对男生稀少的合唱组总是有吸引作用。 浅草希很少出现在社团活动中,一方面她作为队长要领导自己小组的歌舞活动,另一方面,三年级学业压力与一二年级时不可同日而语,浅草分身乏术,自然更少参加社团活动。 她偶然会遇见桦地,迹部离开冰帝后,大块头男生便比之前更加话少,形单影只。她若是在学校看见这个宽厚的背影,便会追上他,与他说上一两句话。大多数得到的也只是是或者否的回答。凉宫便停下脚步,不再多问。下课后她会被清水叫去训练,左右不过是校歌的几句词,早就背的滚瓜烂熟。 …… 伟大的期待与功动背负于身日日勤奋不懈缅怀 贤明的前辈们莫忘恩泽牢记于心 文学道上 信步而行师长壮丽而又欣欣向荣 冰帝 冰帝 其名遍天下 …… 大概是一百年校庆时,凉宫应邀参加冰帝校友会,她坐在翻新过的礼堂听后辈的合唱团唱这首歌时,才感受到一丝写在词里的波澜壮阔,而自己作为代表在上面歌唱时的感觉却反而淡忘了。 秀中在大学后选择了在学校周围的出租房居住,每周回来一次。凉宫两周回来一次,二人都不在时,家中便显得尤为空旷。“哥哥去了新的大学遇见熟人了吗?”某次回家,她敲了敲秀中的房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进来,靠着门框问他。 “想问景吾就直说啊。”秀中正在翻一本书教材,并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才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她忸怩了一下,两手背在身后。“那,你有没有遇见?” “嗯,在我的隔壁班。经常遇见。” “忍足学长呢?” “在医学部,隔得很远,只在开学时看见了。” “这样啊。”她在身后搓了搓手:“那我走啦。” “没有别的问题了,诸如他们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他抬眼看她 “没有啦。”她挤出一个笑,一溜烟的跑了。周五的傍晚,她心情难得的好,像是自己的哥哥和迹部景吾靠的很近,自己就跟他靠的很近了一样。尽管那次大阪相遇后,迹部再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但知道这个消息后,她在深夜辗转反侧时,也没有那么失落了。 原来已经快要春天了,东京的风都带着樱花粉色的香甜。她坐在九条家隔出来的阳台上,去年深秋,迹部景吾就是在这里把她的玫瑰摘走,把她的心也轻轻摘走了。夕阳西下,天空犹如泼满了粉色调料,花圃又要开出红玫瑰,樱花纷纷落下,她拿手撑着头,恍惚间觉得又惆怅又幸福。 如大家所说,她是幸运的,她终于难得的感知到了自己的幸运。 “小凛你知道吗?”她在自习课上奋笔疾书,下课时放下笔揉着眼睛。写完的作业被同桌顺理成章的拿走。仿佛利益交换一眼,美惠子神秘兮兮地把嘴唇靠向她的耳畔分享自己新的八卦:“我听说浅草学姐和迹部学长重新在一起了。” “?”她回过头望向女生,没有接下文。 “那天我们班有同学在校外见到他们在我跟你说的那家咖啡厅一起吃下午茶啦。”见凉宫没有回应,美惠子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不过也是,毕竟是从小长到大的,一个是曾经的校园男神,一个是现任的校花,非常理所当然啦。” “哪家咖啡厅?”她从听到第一句话时就感觉自己碎裂了,耳边都是轰隆隆的坍塌的声音。听到同桌的下半段后,她才如梦初醒,茫然地转头问她。 “就是我说咖啡忌廉很好吃的那家。” “……”好吧。 凉宫攥紧了手,又悄悄松开。原来,不只是她才会在那样的场合和他发生罗曼蒂克的邂逅。她想假装像平日一样说出一句:“这样啊。”但是发声时喉咙还是有一些抖动。“可,可是迹部学长不是已经在东大了吗?” “这有什么的,浅草学姐难道考不上吗?考上了不就能每天都在一起了。” “。”她怔怔地望着美惠子,半晌,低下头 “凛,你不舒服吗?”同桌关切的把手伸向她的头 “没有啦。”她强忍着已经冒上来的眼泪躲开了美惠子的手, “其实我觉得,凛,你长得比浅草学姐好看。”仿佛看出了同桌的心思,美惠子低下头也沉默半晌后,说出这句话。 “……”凉宫没有回复她,甚至没有道一句谢谢,上课铃重新响了起来,她攥着笔低下头,两边的头发挡住了她的侧脸。啪嗒,她终于落下了一颗忍耐已久的眼泪。 “今天训练很完美!明天就是校庆日了!希望大家今晚早些睡觉,这样明天才有良好的精神状态完成这次演出。”唱完最后一句词,她心不在焉地被簇拥着挤进更衣室。“凉宫同学,一起吃饭吗?”她换衣服时听到门口一个甜美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她把演出服叠好放进袋子里,走出更衣室想确认是谁时,打开门便愣住了。 是浅草希,即便已经很久没见到她,浅草逼人的气势依旧能够一眼认出。 “浅……浅草学姐?” “走吧。”女生提着换下的高跟鞋的袋子,礼貌性地揽了她一下。 “两杯拿铁。”浅草把她带到冰帝食堂后的咖啡厅,“幸好还没关门。”她说,不知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她说。但不论对谁,凉宫都没有回复。 “其实,我来是因为明天忽然有件急事,可能领唱需要你来。”浅草坐定,望向凉宫。她穿着奢侈品牌的上衣,下身却还是朴素的冰帝校裙。没有卸妆,整张脸棱角分明又光鲜亮丽。和那日一样,偏光的眼影波光粼粼。 “……”她忽然想到,忍足侑士说过,校庆日他和迹部景吾会来。 “因为你进入合唱团的第一天我就说过,你声音清亮,相貌也担得起,所以我思前想后也只有你能代替我来担任领唱。” “可是我没有训练过……” “不需要训练,还是那几句歌词不是吗?只是前三句是你独唱而已。” “学姐有什么事着急到校庆都不参加吗?”她抬头问女生:“明明十年才有一次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明知故问。 “当然有急事。”浅草勾起一丝运筹帷幄地笑:“当然是很急的事啊。” 凉宫最后还是带着浅草的演出服回到宿舍,在宿舍的窗口,正对着一棵硕大的樱花树。她拎着她的演出服,在那棵樱花树下站了很久。她低头看手机,忍足侑士三个小时前发信息对她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