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8 大概是早已习惯了东京的生活,除了关西口音以外,忍足侑士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大阪的遗迹。 每日早晨,起床穿校服,在楼下便利店买早餐,挤电车,在踏入校门前把校服的领带整理周全,上课,训练,戴着一副平光镜示人。周末时宅在家看电影和小说。东京都人口稠密,地下铁四通八达,直到今天他也没摸索到熟门熟路的程度,但是也不至于像十二岁刚至东京时坐反电车的懵懵懂懂了。 曾经以为自己习惯了关西料理,后来发现其实关东菜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来到冰帝的第一天,以为这是所傲慢的学校,却在后来也收获了友谊。因为天生聪颖,知识渊博脾气温和且有好相貌,在这些年里也交往过几个女友,无一例外的都是东京的美丽女郎,前凸后翘,肤白貌美。总之,大概都比凉宫凛漂亮。 迹部景吾曾经调侃他——永远都在让别人用情至深的话,总会在未来遭到相同的报应。 “那我也比景吾好,至少对于追求者没有景吾那么残忍。”这段对话发生在国高三年级训练结束后,忍足顺手接过学妹们送来的便当,对旁边的人说。 “嘁,你这样就叫温柔了吗?”迹部在食堂点完餐后,坐在正食用着学妹送的便当的自己对面,嗤之以鼻。 他注意到凉宫,不是因为她坐在高高的观众席上,比那次相见,还要再早上两周。 每周四的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课,他最感兴趣的一门课程,也因此早早就自学完了整本书。老师还在讲卤族元素时,他的练习册已经写到了碱金属的章节。因为早就了解了老师上课的内容,再听一遍也不过是味如嚼蜡的无趣。他在化学课上飞快的写完了数学作业,抬起头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因为学业,进入三年级后,忍足侑士没有再交往过新的女友。 她每次走过他的窗口,都是低着头。她行走的速度中等偏快,每次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长发柔顺,别在脑后,露出白净的侧脸。刘海搭在额头上,眼睛温柔又迷茫。每个周一和周四的最后一节课,少女都会准时在那个时段从他的窗前走过。 她总是在上课时路过三年级部,所以他从没有机会停下来问她叫什么名字。 凉宫第一次走进网球部的看台时,他正巧刚刚结束二十圈的体能训练。他在喘息的缝隙里余光扫到那个扎着白色头绳的女孩。看她摊开纸巾远远的坐在看台的第三排。这是他第一次遥遥地看到她的全脸,他眯起眼,那双眼睛的确夺人心魄,但是是放空状态的,明明是望向自己的方向,却看不出来到底看的是谁。 他千方百计的和岳人达成了这个赌注,在女生走过网球部的后门时轻轻叫住她。 帕米尔之水混着衣服洗衣液的味道,洗发水的香味,混成好看女孩子才有的气味。她的手腕和腿都很细长,她的气质像是栀子花,长相像他小时候暗恋的邻居家的女孩。她一开口时他就听出她来自关西,关西腔被十六岁的女孩说出时像蜜糖一样甜蜜。 聪慧如忍足侑士,在看到她转过头时茫然表情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刚才看的不是自己。 他心中有一种落选般的失望。他想,就算自己情场做过几次孽,报应也不要来得这么快。 “那我就是在看这位同学啦。”她巧妙地没有让他下不来台,自以为是给了他一个面子。忍足侑士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地笑。但是心下却高兴自己终于找到机会问出了她的名字。 在冰帝的念书的人,哪怕是走在路上看相貌最普通的同学,也可能有着令常人难以想象的显赫家世。他记住她的名字,在午休时溜进学生会会长的办公室,输入了迹部的密码,调出了她的资料。得知她虽然现在是九条家的义女,但原籍是大阪西区,生父凉宫琦是大阪金融厅的官员。在来到冰帝前就读于大阪教育大附属中学校。她的入学考试分数,每一门都是B到B+的水平,能让他转入冰帝大抵也是看在九条家曾经为冰帝捐过一整栋图书馆的面子上。学生照片是一张清淡的脸,嵌着一双盈盈的眼睛。 他悄没声息的记下了凉宫的联系方式,关上电脑。他出门时,迹部景吾正好推门进来。“你在做什么?”男生蹙眉看他鬼鬼祟祟地样子:“举止这么猥琐。” “午休来会长室休息一下。毕竟有真皮沙发。” “你这家伙,看来下次本大爷一定要把你的钥匙没收才好。”他把文件放在桌上,没有留意还有一丝温热的电脑。 “诶嘿嘿。”他打着哈哈出门,并没有告诉迹部自己在查学生的资料,他知道这是违规的。他走出办公室门,摊开手心看自己写的那张便条上凉宫凛的联系方式:“好险……”他长吁一口气,心里有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满足。 这个躺在手心里的字条,记着她的号码,在若干个月后,他发现这串相同的数字出现在迹部景吾的手心里。他在输进手机通讯录时跳出凉宫的名字时,心就一下被收紧。即便最后都是藏在手心相同的数字,意义却大不一样了。前者是自己千方百计才搜寻到的枯枝败叶般贫瘠的线索;而另一个是少女心甘情愿抛出的橄榄枝。正如几个月前他溜进会长办公室搜凉宫的资料却没有告诉迹部一样;几个月后,迹部也可以背着他和凉宫制造或必然或偶然的相遇而不告诉自己。 他们相识六年,至交六年。而彼此之间第一次产生了嫌隙,嫌隙的名字叫做凉宫凛。 “啊,千万别发生两个人喜欢同一个女生的戏码吧。”他想。 迹部景吾从未与他多嘴过凉宫一句。彼此在一起插科打诨时,女生向来都是边缘话题。迹部本身话并不多,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掌握分寸,所有的聊天都赋予了意义。评判校园哪位新转来的女生好看这样的话题,从来都不会从他的口中说出,因此,更不必说是存在感微弱的凉宫凛。 “哇,要不是你国三时和浅草在一起过,我真的会怀疑你是gay。”他有时和岳人在食堂讨论最近的舞蹈团又多了哪个漂亮学妹时,望见迹部完全没兴趣的样子,会自觉无趣地抱怨。 “啊嗯?那你不怕本大爷跟你求爱吗?”迹部抬眼,望向他。 “敢求就敢答应啊。”他不怕死地回答道 迹部景吾当即放下筷子,扭过头捧起他的脸作出要与他接吻的姿态,吓得他拔腿就逃。男生的动作,引的四围女生惊叫不已,只差一点点这一幕就与青春期头脑里意*淫的景象重合了。迹部见他跑远了,又心安理得继续埋头扒饭。 “迹部景吾你神经病吧。”他一头黑线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对他有规律地翻起了白眼。 不得不说,自己也的确只能被他踩着,万年老二才当的不是那么憋屈。 毕业典礼那天是一个阴天,他一如往常的换上校服时才发现这六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日。在楼下的7-11买了蟹肉饭团,挤上拥挤的地铁,因为不用上课所以没有书包,空荡荡的双肩让他第一次感到有一些惆怅。毕业典礼的优秀学生代表演讲人照例是迹部景吾,演讲结束后,礼堂门外贴出了三年级学生的毕业去向。迹部景吾以东京都中央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东京大学,名字照例排在了榜首。往下点四五名大概就能看见自己的名字。忍足侑士向来不关注这个榜单,却在路过人群时看到了凉宫纤细的背影。他用毕业证书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看完了吗?”见女生不满地转过头,他笑问。 “你要死啊。”凉宫翻了个白眼:“还以为校庆前见不到你这家伙了。” “我也以为见不到了,但没想到你还对这种榜单感兴趣。” “你们这些人,怎么做到网球又打得好考试又考得好的。”她没好气地哼出一句。 “大概,天赋异禀吧?”忍足侑士毫不客气的接受了对方气鼓鼓地夸奖 “超羡慕!天生就是光鲜亮丽的人呢。”她难得没有抬杠。把他的毕业证书抢了过来,绸缎封面印着庄重华丽的烫金的“帝”。打开,内页写着他的名字,颁发时间工整打印上了平成二十一年三月。她感慨道:“哇真是有钱的学校,卒业证书都做的这么一本正经。”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正好和景吾一届吧,沾了迹部家捐款的光。”他收回毕业证书:“话说回来,你现在也是有钱人的一员了啊,等你毕业了也难说九条家会为冰帝捐一栋实验楼呢?” 他揶揄道,收到的自然又是对方的另一个白眼。这一刻的亲密关系如同情侣,但想到这以后就是支离破碎的再会,他心中又酸涩又幸福。 一直到开学,迹部景吾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而他和凉宫谁也没有主动与他透露过一丝那一日大阪的傍晚,彼此到底经历了怎样罗曼蒂克的邂逅和约会。开学典礼结束后,忍足侑士溜出医学部的队伍,逆着人群到商学部寻找老友。“校庆一起回去?”他问他。 “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迹部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扭过头望向他,蹙起眉:“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冬天你是不是瘦了?”他问 “瘦了吗?”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颚 “脸尖的能戳人。”迹部回复 “啊。”他感慨了一下:“大概是想景吾想的吧。” “信了你的鬼话。”迹部兀自往前走,并不理会自己的调戏 “欸嘿嘿,我刚刚看到手冢君了。”他跟上 “那家伙考上不是很正常吗?” “希望手冢不要考到医学部啊,要不然我也太惨了吧。” “没有手冢也有本大爷,认命吧忍足。”迹部扭脸丢给他一个倨傲的笑 “喂喂喂太残忍了吧你们?” 平成二十一年,四月的傍晚,樱花开得如云如霞,大学生活伊始。由于医学部与商学部两栋教学楼相隔甚远,不再是中学时两个班级区区几步路的距离,迹部景吾开始有了新的朋友,无法再做到和在冰帝时一样每一日都与自己共进午餐或晚餐了。忍足侑士夹着书独自吃完并不美味的寿司后,手机日历推送提醒,明日是校庆日。他打开通讯录,找出凉宫的名字,输入了“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