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澜一越说声音越低,安安感觉到自己肩头一片湿润,她是真的伤心得哭了。 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肩,安安宽慰她:“澜一,别这么伤心嘛,也许,最终结果,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呢?” 陈澜一吸了吸鼻子,摇摇头,从她桌面上抽了一张餐巾纸,拿在手里擦眼泪。 一面恍恍惚惚地往自己座位上走,一面低声说话:“不会的,我连作文都没有写完,肯定考不到110分以上了。” 陈澜二整理好了自己的书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姐,我还以为你要不及格了呢!不就没考到110分吗?这算什么事啊?!大不了,咱不读了,回家卖菜去!” 陈澜一似被他戳到了痛点,呼喝起来:“放狗屁,要卖菜你自己卖去,我不可能放弃读书的!” 陈澜二被她骂得有点懵,安安背了书包,走到他们身边:“好了好了,整理了东西,我们就回家吧,我妈还在学校外面等我们呢。” 陈澜一点点头,把眼泪一擦,又恢复成从前漂亮大方的模样。 陈澜二却嘟起了嘴,“你们去吧,今天时间还早,我要坐公交车回家。” “啊?”安安不理解,“坐公交车多麻烦呀?你还要转车。我妈可以直接把你们带回家的。” 陈澜二瘪着嘴不说话,背起书包,直愣愣地先走了。 安安拿胳膊肘戳了戳陈澜一,“你们吵架了?” “别理他,他就是个神经病!”陈澜一气愤地把书往书包里塞,“家里爸妈到底偏向谁,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整天喊着让我退学打工养弟弟,都把我当成什么了?女儿,还是赚钱机器?想让我退学?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 安安抿嘴,心想,澜一和澜二家里,一定是在不久前,发生了一次大争吵。 她拍拍澜一的肩膀,看着她利索地背上书包,往门外走。 陈澜二却还站在外面,见她们出来,他说:“他们要是敢让你退学,我也不读了!不论你去哪里打工,我都跟着去。就算你去夜总会,我也要跟着!” 陈澜一给了他一记重拳,红了眼睛,“快滚!从我的视线范围里消失!” 陈澜二捂着被她砸痛的胸口,果真很快消失了。 安安琢磨着,应该是他们家的财务出了问题。 她知道的,他们的爸爸,是个烂赌的赌鬼。 但陈澜一不和她细说,她也就没问,揽着她的胳膊,一齐向着她妈停在校门口的,那辆白色的车子走去。 上了车,安安坐上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她妈问她:“小景呢?出来了吗?” 景云深? 安安疑惑地回头看陈澜一:“澜一,刚才我们走出教室的时候,他是不是还在理书包?” 陈澜一点点头,打开车窗,指向外面,“喏,他走来了。” 安安忙向外看,见景云深背着一个单薄无比的书包,绷着脸,稍低垂着头,向着校门口走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偷偷看他的花痴女同学。 她妈妈让她喊他,“小林同学和他叔叔都出门了,他家里没人。她让我捎他先回我们自己家,你喊他一声。” 让她,喊景云深,回她自己家? 这......这怎么好意思开口? 安安一怔,竟就眼睁睁地错过了景云深走出校门时的好时机。 他不仅已经走出校门口,而且站在公交车站台边,马上要走上公交车了。 她连忙打开车门冲下去,“景云深!别上去!” 又气喘吁吁地冲刺到他身边,拽住他胳膊,“别上去!” 景云深垂下眼眸,看着她用力拽着他胳膊的手,冷冷道:“车上有炸/弹?” ......他讲的这个笑话真的很冷。 安安摇头:“不是。” 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就拉着他往她妈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今天下午你家里没人,你婶婶让你先跟着,跟着我和我妈妈回家。” 她差点把这句话说成“跟着我回家”,羞耻心一来,脸上开始升温。 拉着他到了车前,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安安又懵了,“澜一,你怎么坐这儿来了?” 陈澜一冲她眨眼,“反正我要先下车的,坐在这里更方便。” 她这是,故意让出位置,让她和景云深坐在一起的意思啊。 安安脸上更红,景云深倒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后座。 所以......她又和他并排地坐在一起了。 而且因为期末,课桌里的杂物都要带回家,车后座放着她硕大无比的书包,空间变得比平时窄小了许多。 她和他,几乎脚挨着脚,膝盖挨着膝盖...... *** 送陈澜一到了家,安安她妈妈顺便下车去买菜,车里只留下了她和景云深。 车子里没有了暖气,又大开着一扇车窗,安安觉得有些冷。 她裹紧了身上的棉外套,侧头看外头的天,见阴沉沉的云聚成一大堆水墨画似的群山,好像快下雪了。 下雪...... 她偷瞄了身边安静坐着的景云深一眼,脑海中,瞬间盈满了各种言情剧中才会有的浪漫情形——天上下着小雪,男女主牵着手漫步于皑皑的雪原中,什么也不说,就那样走着。忽然站立,对视一眼,就已详细地述说了他们之间的种种情爱...... 越想越入神,安安傻笑起来,觉得如果雪下得更大了,男女主在雪中打雪仗互相投掷雪球的场景,也很有爱。 更别说他们玩耍结束,男主心疼地握住女主的手,放在自己下巴边,低头问道:“你冷不冷?” 安安正肖想得起劲,忽然冷不丁的,耳边响起了景云深低沉的声音:“你冷不冷?” 浑身一个哆嗦,安安清醒了过来:“冷。” 景云深稍稍侧过身体,向着她坐着的地方,靠了过来。 难道他要和她相拥取暖吗? 安安紧张地咬住了下嘴唇,想着自己要不要矜持地躲一躲,却听他说:“我也冷,把车窗关上。” “哦。”安安冷静地答应了,动作麻利地关了车窗。 景云深说:“留一道缝透气。” 安安照做了,他也回归原位,斜斜地靠着自己那边的车窗坐着。 没过一会儿,她看见她妈妈拎着菜回来了:“陈澜一的爸妈真小气欸,我每天晚上送他们孩子回家送了一个学期了,刚才我去买菜,她妈妈连根小葱都不愿意送给我的。” 她把菜放下,坐上驾驶座扣安全带,回头和景云深说:“小景,你今天晚上就在我们家吃晚饭了。你叔叔和婶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景云深没有拒绝,冷漠而又客气地道:“谢谢,麻烦阿姨了。” ......原来他也有嘴这么甜的时候,安安还以为,无论谁都撬不开他这张嘴呢。 让景云深到她家吃一顿晚饭而已,安安原本没想那么多,直到他到了她家门前,她妈妈让她给他拿拖鞋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他们家玄关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她的裸/照。 其实早在读初中的时候,她就要求过自己的爸妈,将它从墙壁上取走。 但做的都是无用功。 她爸妈觉得这张照片上的她特别可爱,非得挂着,只是照顾到她的廉耻心,给照片加了个帘子,但凡有客人要来时,就遮上。 不久之前,那个帘子坏了,最近也不是过年期间,没有客人来访,安安也就没有过问。 谁知道,景云深会来她家吃晚饭。 她很用力地试图用自己瘦小的身躯遮盖它,景云深反而因为她欲盖弥彰的动作,特别注意到了玄关处墙壁上挂着的照片。 “是你?”他问。 安安不好意思地点头:“是我的百日照。” 又说:“你别看,这张照片上,我都没有穿衣服。” 景云深无视了她的要求:“照片上的你在哭。不喜欢拍照?” “我不记得了,我那个时候只有一百天大。”安安的脸彻底红透了,索性不与他继续纠结这张照片的事情,低下头,穿上拖鞋就往客厅里走。 景云深迟迟没有跟上来。 安安疑惑,回头去看,他说:“你穿走了我的拖鞋。” ......又红着脸退回去,把拖鞋还给他。 她用余光瞥见,他似在微笑。 吃完晚饭,安安觉得天气似乎更冷了。 特别是站在料理台前洗自己的碗时,水龙头里流出的水,简直冰凉彻骨。 景云深吃完饭来放碗,安安听到她妈妈大着嗓门和他说话:“小景,把碗放那儿就可以了,让安安洗!” 安安:......我不想洗。 但景云深利落地把碗放下了,看意思,是真的好意思让她洗他用过的碗。 安安愤愤地,洗了自己的碗放在一边,开始洗他的。 他没有立即离开,忽然打开了料理台前的窗户。安安被外面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心烦意乱时,他低声说:“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