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常年温润的F市,是异常金贵的物件。 安安放下手中才洗了一半的碗,往窗户外看去,只见一片郁郁的黑色。不远处孤立着的那盏路灯,散发出一片昏黄色的灯光,仔细看,倒能看出小沙子一般的雪,稀稀落落地下着。 不过几分钟,那雪忽然大了起来。片片如鹅毛,落在地上,好像有“啪嗒”的声音。 小区绿化带里灌木丛的叶片上,很快聚集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安安几乎看呆:“真的下雪了,好大。” 景云深沉默着,帮她关上了身前不断灌进冷风来的窗户,安安伸手去打他的手腕,“别关,我还没看够呢!” 他语气冷淡地说:“雪,在B市很常见。” “那是在北方,在我们南方,多少年才见一次雪啊!”安安语速极快地反驳着,伸着胳膊要重新打开窗户,却见他的手腕上,不小心沾染上了她手上的洗洁精泡沫。 她瞬间怂了,也没有心思去开窗了:“不好意思啊,我刚才不小心把洗洁精泡沫弄你手上了,我帮你擦擦吧。” “没事。”景云深自己把那坨泡沫拍去了,回身和身后人说话,“阿姨,我叔叔他们,什么时候来接我?” 他就这么急着走吗? 又听到她妈在和他说话:“正巧,你小婶婶打电话给我了,说正好在小区外面等你呢。” 她仰着脖子喊安安:“女儿,别洗碗了,带小景到小区外面。他不一定认得的。” 能到外面去看雪? 安安急忙冲去手上的洗洁精泡沫,连她妈喊她拿伞都没有理会,跑到玄关边换鞋子出门。 景云深早已经换好鞋子,站在门外等她了。 这一次的雪,下得真的很大。 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时间,楼外的地面上,已经积成了一片稍厚的雪。 安安激动地边走边搜集叶片上的白雪,捏在手里,插上树枝,嵌上忍冬的红色果实,就成了一个极小极小的雪人。 但晶莹剔透,霎是美丽。 开心到了极点,她像幼童一样摊开手掌,给景云深看她掌中的小雪人:“你看,雪人!眼睛是红色的,是不是特别可爱?” 炫耀胜利成果,语气里带着满满的骄傲和满足。 景云深停下脚步,从上至下地看着她:“幼稚。” ......安安歪了歪嘴,眨眨眼睛:“幼稚就幼稚了,像你这种在北方长大的人,根本不懂雪对我们南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来,往这边走,小区大门在这个方向。” 景云深不说话,沉默地走在她身边,到了小区大门前的传达室旁,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家叔叔的车子,忽然说:“送给我吧。” 安安一愣,“什么?” “雪人。” 要这个做什么? 虽然不理解,安安还是诺诺地交出了掌中的小雪人。 他接过:“你可以再做一个。” 安安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他回答:“拍照给在B市的朋友看,告诉他,南方人见到雪时的幼稚。” 安安:(╥╯^╰╥) 她看着他单手捧着那个小雪人,上了他叔叔的车,然后才转身回自己家。 虽然被无情地嘲讽了一番,但漫天大雪,早已将她心中的失落空缺处填满。 *** 期末考试才过三天,在她和景云深生日的前一天,安安就通过她妈妈知道,期末成绩已经出来了。 叶老师把登记了全年级学生成绩和名次的表格,发在了班级Q/Q群中。 安安是没有资格开电脑登Q/Q的,她妈帮她代劳,打开那张表格时,她看得心惊胆战。 生怕鼠标得拉到很后面,才能看到她的名字。 但没有。 在第一页上,在学生名字的最前端,安安看到了“栩安安”三个大字。 数学和物理将近满分,语文和英语这些文科科目,考得也尚属优秀,最终她的名次是...... 全年级第八。 她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妈?我有没有看错啊?这一次,我真的考得这么好?” 她妈比她还激动:“乖女儿,你总算没给妈妈丢脸。妈给你报了那么贵的补习班,钱也没白花。” 安安抖抖嘴唇,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看向第一名所在的位置,果不其然,是景云深。 澜一和澜二,一个是第十,一个是第二,都异常优秀。 果然......真的学霸,就算作文没有写完,也能考到高分。 把成绩单看了一圈,自己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安安开始提要求,“妈,这可是你说的,只要我这次期末考试考得好,就让我和景云深一起过生日。明天就是我们的生日了。” “妈当然记得。”她妈站起来,要给小林同学打电话,“我先和她婶婶商量一下,明天带你们去哪里过生日。” 安安激动得差点踢翻脚下的凳子,她冲出书房,要去打开厨房里,被她妈尘封许久的烤箱,“妈,我要用烤箱!你帮我想一下,我该准备什么礼物,给景......” 她妈打断她:“什么?” 她连忙机智地改口:“当然是给敬爱的妈妈您,准备礼物了。十六年前,如果不是您忍痛生下我,哪会有现在的我啊。” 她妈放心颔首:“烤点饼干吧,妈爱吃。” “好嘞!”安安一路冲到厨房找材料,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烤的饼干,呈给景云深了。 *** 安安她妈妈,和景云深他小婶婶,最终把他们过生日的地点,放在了景云深他叔叔家。 安安揉着烤饼干用的面团,听她妈妈说:“小林同学毕竟是小景他后婶婶,多少想要在他叔叔面前表现表现的。这次你们生日,就让她去安排吧。这样,她在他叔叔心里,形象会好很多。” 难道小林同学和景云深他叔叔结婚,不是因为爱情吗?还需要做这些事情来提印象分吗?成年人的世界真是让人觉得难以捉摸。 安安忍着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把面团压进饼干模具内,准备放进烤箱里烤。 她妈说:“我们只要带着礼物去就好了,其他都不用管,多好啊。妈妈最讨厌洗碗了。” 安安点头,没有不答应的。 对她来说,只要能和景云深一起过生日,去哪儿都行。 生日那天傍晚,怀里抱着一只硕大的蛋糕,手腕上还挂着一袋自己烤的饼干,站在景云深他叔叔家门前时,安安既忐忑又期待。 原来他住的地方,就在她家所在小区的附近。 怪不得坐公交车,她总能遇到他。 她妈扣起两指,在门上连敲两下,不过多时,有人来开门了。 一个和景云深眉眼相似的中年秃顶男人。 安安一愣,下意识道:“叔叔好。” 赢得她妈一个赞赏的眼神。 她自己则亲切喊着景老师,和安安她爸爸一起,提着礼物进了门。 安安抱了一个大蛋糕,眼前的路就看不真切了,一步一顿似企鹅地进门,忽然感觉身前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景云深穿一套黑色棉质运动服,取下了她怀里的蛋糕,放在餐桌上。 安安咧嘴冲他笑,伸出挂着饼干的那只手:“景云深,生日快乐!” 景云深好久没有反应过来,淡然道:“你也生日快乐。” 然后又说:“我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没关系啊。”安安捋下手腕上的饼干袋子,塞到他的怀里,倔强道,“反正,这饼干,我也只是顺便给你的。就当是,谢谢你期末前,送我那本手写的笔记本。毕竟,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不可能考得那么好。” 景云深轻轻颔首,顺手把饼干也放在了餐桌上。 后来看着那袋子她特意为他烤的饼干,被围坐在一起的众人,当做前菜垫肚子时,安安直觉得心里酸酸的,比白醋还酸。 小林同学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腰上挽着围裙,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为大家夹菜斟酒。 两位小寿星被特意安排坐在一起,余光总是瞄到景云深的脸,安安浑身不舒服。 小林同学来为她倒冰可乐,安安局促地挪开一寸,让一些空间给她。自己就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景云深所在的地方。 肩膀碰着了他的上臂。 她甚至闻到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道。 她感觉到自己身后的景云深,仿佛低下了头,须发碰着了她的耳廓,痒痒的很是难受。 她想躲,手慌乱地碰着了面前的玻璃杯,“哐当”一声,里头小林同学倒得满满的冰可乐,都洒了。 安安忙去捡掉在地上了的玻璃杯,强笑道:“杯子没碎。” 景云深却拉起她:“你身上都是可乐。” 拍下她用力握在手里的那只玻璃杯,拽着她的手,拉她去卫生间处理。 安安瞪大了眼睛低下头,竟发现,他是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拽着她的。 十指相扣...... 她的脸上,“蹭蹭蹭”地升起温来。 拿干净毛巾给她的景云深,发现她的脸红得吓人:“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安安接过他给她的毛巾,手忙脚乱地低头擦拭自己衣服上沾到的可乐,磕磕巴巴道:“可、可乐太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