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03 箜篌二引(1 / 1)箜篌引首页

酒肆后院画楼中。    玳瑁珠帘后,箜篌蹙着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楼下二人。    一个是妹妹阿念,一个是当日少年。    眸眼里满是担忧,心事重重。    只见那二人一前一后,步履匀停,走远了,消失在黑漆般的夜幕中。    不一会儿,楼下阿念又折了回来,想是那范雎已经被送走了。    阿念步子很急,只一瞬,她便已经过了小桥,直奔画楼了。    她知道,阿念心中定然是满腹疑惑,又是满腹惊喜。    毕竟,她们要找的人终于出现了。    “蹬蹬瞪”一阵急促的上楼声后,阿念已然站在了她身后,却是一时静谧,都不曾言语。    她转过身来,对着阿念疲惫的笑了笑,屋内灯光摇曳打在她那精致如画的眉眼上,却是一片愁容。    “姐姐?”阿念见此,吃了一惊。    阿念本以为已经等到了范先生,姐姐该是开心了。    箜篌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难道这个范先生不是姐姐要找的人?”阿念不解。    “是,却又不是。”    “此话何意?”阿念不懂。    “你忘了姐姐曾经与你说的该在何处见到范先生?”箜篌反问。    “自然是秦国咸阳。”    “那此处又是何地?”    “齐国临淄。”阿念似乎有些懂了,却似在雾里,朦朦胧胧。    “范先生来自何处?”箜篌接着问。    “魏国大梁。”阿念豁然开朗。    范先生身侍魏国,出使齐国,无关秦国。    箜篌见阿念模样,知道她已经有些明了。    二人相顾无言。    却原来,女娲娘娘所谓的相助,竟是如此。    她一直以为只要找到他,然后问他想要什么,给他,就可以交差了。    哪知女娲娘娘实在是实在,句句所言都是线索,无一句虚言。    战国乱世,秦国范雎。    她凭空拿出一把破旧的弓箭与箭囊来,借着灯光再次打量一番,当年那少年留下的弓箭与箭囊,已经跟了她足足十年了,十年间,她一直在等他,在秦国等他,几乎这十年间所有的新生儿她都细细瞧过,但是无一人是他。    这时却遇到阿念。    阿念是一直狐狸,貌美妖娆,婀娜多情,她说她是女娲娘娘派来助她一臂之力的,她知道其中定有因果,但却无暇多问,她一心只想完成娘娘所托,回到不周山。    阿念同她一同分析了女娲娘娘的那句谶词,才明白,战国乱世的含义,既是乱世,又怎会安稳在秦国?    于是阿念成了秦昭王宠姬,她成了秦国谍探,这才一步步知晓人世间的弯弯绕绕。    “明日齐襄王便要召见范先生了,姐姐可是担心他会为难范先生?”阿念突然言语,语气凿凿,像是窥见了箜篌的内心。    她纵横情场数十万年,自然知晓动情的模样,那范雎气度不凡、风度翩翩,初次见面,姐姐便如此相谈甚欢,还给他独饮自己手酿几个春秋的女儿红,必然是动情了。    箜篌笑了笑:“这个何须担忧,范先生乃辩才,先生不为难他都已经是高抬贵手了!”    “那为何姐姐仍旧忧心忡忡呢?”阿念不解了。    “阿念可知,齐国朝野大夫们也不是痴愚之辈,见先生高才,必然会生招贤之心,齐王有心重振当年桓公霸业,必定会采纳。”箜篌解释道。    “原来姐姐是担心先生留下侍齐?”    “对,当年女娲娘娘要我还那渡灵之恩时,说的清楚,战国乱世,秦国范雎,我们费尽心力成了秦国谍探可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在秦国见到他?”    “姐姐说的是,那如今之计我们该当何如?”    “你马上去宫里,临走之前让那齐王给他送点牛酒黄金。”    “姐姐失策,那范雎人虽憨直,却也不难看出是个忠信耿直之人,既然已经侍魏,又怎会轻易侍齐?更遑论要这黄金牛酒!”阿念笑了。    “妹妹糊涂,虽然范雎忠信耿直,定然不会取,可出使齐国者,范雎当的身份也不过是个舍人而已,谁才是主,妹妹竟然忘记了?”    “自然是那中大夫须贾。”    “妹妹再细想想。”箜篌转身进了画楼,阿念亦步亦趋跟了进去。    二人坐定,箜篌各满一杯茶。    “原来如此!”    酒姑暗叹姐姐真是好计谋。    中大夫须贾嫉贤妒能、爱慕虚荣,明日会见齐王,以他的口舌难以说服齐王,后来居上、仗义执言者必是范雎,故须贾定然会嫉恨范雎。    姐姐让她“睡服”齐王予之黄金与牛酒,定然会被这须贾拿来做文章。    回到魏国之后,少不得在那魏齐耳边吹风,一旦也让那本就对范雎有戒心的魏齐也有了嫉恨心绪,这范先生在魏国可就定然待不住了。    这时候姐姐或是安排旁人再恍然出现,一定会将那范雎劝说至秦国,如此一来,第二个问题“秦国范雎”,便是解决了。    “只是姐姐,妹妹还有一事想不通,如果那魏齐嫉恨起了范先生,万一他起了杀心可如何是好?”酒姑再次蹙起了眉。    若果真如此,那她们岂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个我也有想到,已经安排了人接应他,想是不会出什么大事,而且那武人郑安平也已经通了风声,会带着他到秦国的。”虽是说的自信,眼波流转间,还是有一丝丝担忧转瞬即逝。    “那郑安平也是咱们的人?”酒姑大惊,姐姐当真有了通天本领了!    “非也,但我料定他一定会助范雎一臂之力。”    “何以见得?”    “郑安平此人胸无点墨,却也想在这乱世中赢得身后名,他看中了范雎高才,所以才不顾范雎家贫与之结交,并将他荐给中大夫须贾,想妄图范雎称相于魏,坐收渔利。”箜篌言之凿凿。    “万一他见范雎将死,弃了这颗棋子,又当如何?”阿念还是觉得不妥。    “无碍,即使没有郑安平,魏国那边接应范雎的人也会将他劝至秦国的,这便用不着担心了。”箜篌这下可是信心满满。    “姐姐想的果然周到。”阿念点点头,对箜篌再次肃然起敬。    “时候不早了,歇着吧。”箜篌将已经空了的茶杯扣在茶盘里,说道。    “好。”阿念亦将茶杯扣了,站起身,对着箜篌施了礼,便掩门退了出去。    ***    会馆中。    范雎踱步回到门庭,见一小厮行色匆匆,正欲出门。    “阿弃,天色已晚,如此匆忙要去何处?”范雎朗声照面。    “范先生!巧了,须贾大夫正遣了我去寻你,你就来了。”阿弃一脸兴奋。    他们可是找了这范先生半天了,早先就被须贾大夫叮嘱要好生跟着范先生,想着两个月以来,这范先生也不曾去过什么地方,料想也不会出门,今日松懈,转眼竟是没了人。    正赶上须贾大夫来问,实在是触霉头!怕是一会儿又要挨罚了。    想到此,阿弃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尽了。    “须贾大夫寻我?可有说是什么事儿?”范雎疑惑。    “不曾说,您呐,还是亲自去问中大夫去吧。”阿弃话都没说完,转身就走了。    范雎奇怪,这刚刚见他还是一脸的兴奋,怎么转眼就变了?    也不去多想,直奔须贾所住上厅而去。    特特临推门之前,用衣摆散了散酒气。    “大夫寻我?”范雎推门而入,见正中几案旁,正襟危坐着魏国中大夫须贾。    忙上前施礼作揖。    “午时三刻,齐人有人来报,明日早朝,襄王召见。”须贾神情严肃、直奔主题。    范雎心里咯噔一声,猛然想起从那酒肆出门作揖离去时,那酒姑的“戏言”,她说:我看喜鹊饶树,怕是先生要苦尽甘来了,想是明天也说不定呢!    他看了一路,明明没有喜鹊。    可这意思,分明是提醒他,明日将会如愿,自己有何愿?不正是这入宫朝见么?    这酒肆果真不简单!    “小人全听大夫的。”范雎再次躬身一礼。    “嗯。如此便是再好不过,舍人还需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当则说,不当则默,可是明白?”须贾提醒道。    这范雎自恃高才,一直想方设法跨过他去攀搭相国魏齐,他必须要时刻敲打着他一些,让他记清自己的身份,万不可时刻尽做些非分之想。    “小人谨记大夫教诲!”范雎装乖。    他知道这须贾最爱虚张声势,贪慕虚荣,便是全了他的面子,也好少生事端。    不过他,他可不知道什么叫当则说,不当则默,若是那齐王为难他们,这须贾辩驳不过他难道也要默吗?    他身为魏国人,怎能有辱使命,任那齐王肆意糟蹋呢?    这可不是他范雎一个人的面子,想来如此相国魏齐不会怪罪与他,反而应该能够赏识他了吧?    “既然如此,那便请舍人回去休息吧,四鼓起床,可是莫要迟了。”须贾见他听话,也便不再为难他。    范雎行了礼,便退了出来,朝着自己的卧房而去。    范雎前脚刚走,须贾旁后脚就站了个人。    正是那名反复无常的小厮阿弃。    “何处寻得范舍人?”须贾问道。    “门口。”阿弃实话实说。    “不曾告诉你他去了哪里?”须贾又问。    “不曾。”阿弃继续据实禀告。    “没用的东西!”须贾突然大怒,大手拍在了面前的几案上,案上茶盏里的水,荡漾了一番,溅出了几滴。    阿弃惶恐,“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起了头,口中反复念叨“大夫饶命”。    须贾烦躁,伸腿踹了那阿弃一脚:“滚,继续给我盯着,这次再把人丢了,提头来见!”    阿弃应了一声,忙行了大礼“滚”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