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郎来咸阳也有些日子了,可曾好好逛逛这咸阳新城?”箜篌却似听不懂阿念明里暗里的暗示,只管醉里微醺摇晃着杯盏,迷离着水眸问范雎。 范雎也是酒过三巡,憨态复萌,只顾自语道尽箜篌解语。 听闻箜篌问话,扯唇浅笑,平日里一个斯文的读书士人,竟是活泼的冲着箜篌眨了眨眼睛,瞬间,眸间若光华流转,直教箜篌染了淡红轻烟的双颊又平添三分霞色。 “不曾,阿姊可是又要做东,好好带禄游戏一番咸阳城盛景?”他终是徐徐开口道。 秀口微吐,酒气像是过了过了仙气儿,兀自在空中翻着筋斗云。 “好啊,真是再好不过了!”箜篌已然不胜酒力,迷离着双眼磕在了桌子上,却是攒着一股子劲儿,非要硬撑着脑袋看着范雎。 生怕一个不注意,好不容易才到了眼前的人儿,就倏忽不见了。 “先生?姐姐?”阿念却是一百个看不懂,推推这个,蹬蹬那个,有几分泄气。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此刻如何?”想是硬撑着脑袋是有些累的,箜篌松开手中的杯盏,双手托腮,继续看着范雎。 “阿姊爽快!”范雎拿着空空的杯盏作势一推,仿若豪气万分的推杯。 阿念看他这般憨模样,只能无语的翻个白眼,认命的拿了酒坛准备给他满上,却是酒水待流出酒坛时,觉得他们不便再多喝了,于是自作主张换了茶壶。 范雎箜篌此时心中只有彼此,也看不出阿念的小动作,喝的依旧尽兴。 就在阿念翘个二郎腿洋洋得意之时,那二人却似乎憋了好久的气,一股脑儿竟是气沉丹田的一起起身使力,将端正的桌案翻了个底儿朝天。 案上酒坛茶壶落地接连脆响,忙忙让阿念捏了个诀兀自跳开。 虽然女娲娘娘有令,人间不可擅用诀术,但此番非害人也非助人,想来是无事的,再说,她此番着实是本能使然... ... 心中默默合十给女娲娘娘赔了个四不像的罪,也便不放在心上。 待阿念心里活动进行完毕,再定睛看着雅间内,哪还有范先生和姐姐的影子? 阿念忙忙做了提裙动作将宽袍提了提,便直冲门而出,待下了楼来想要踏出酒肆寻人之际,却是被那当垆的酒家,三步并做两步的提了回来。 待阿念板着冒火的笑脸回头看向酒家时,那酒家才一愣,随即打哈哈起来,尴尬的放了手。 这不是方才与他打赌请客的小公子么?他已经趁他们上楼之时偷偷赖下了店内客官的账,再凑上来抓着他不放,可真是有些说不过去了,算了,就他们三人今日算是慈悲积德,免了吧! 于是阿念终于白他一眼之后,出了酒肆。 阿念却是两眼朦胧,有些迷惘,这咸阳城内街道纵横,他们可又是走了哪一条街,哪一条巷呢? 只说是去观逛逛咸阳城,咸阳城这么大,又会是先去哪里呢? 着实头疼一番,阿念还是放弃了寻他,想来姐姐有那范雎在一旁护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也便大了心径自回画楼而去。 再说范雎箜篌二人。 这二人其实自始至终并未离开酒肆,只是有心逗趣躲在了门后,恰好阿念开门藏住了两人,这才错身而过。 也偏巧是给这两人一个独处的机遇。 待阿念走出了酒肆,这两人却是在门后相拥着睡熟了。 待店小二来收整残杯冷炙之时,才堪堪被吓了一跳。 二人虽是衣衫完好,但终究是同为宽袍大袖,相拥酣眠,纵是秦国,也实在有悖论常,着实被那酒家耳提面命了许久。 二人踏出酒肆,站在街道上时,真真仿若历经了一次劫难,皆呼一大口气重生,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张先生... ...” “这位昆玉... ...” 两人各自迎着日光看了看,竟是一同回首不约而同唤彼此,却是一阵微妙的尴尬。 “先生年长,先生先说。”箜篌抢白道。 “刚才畅饮时,可曾允诺同游咸阳城?”范雎面上一本正经道。 箜篌暗暗扶了扶额,此种酒话怎么能当真呢? 干笑两声欲回绝之际,却忽然想起自己寻他初衷,遂坦然应允。 况乎她也是愿意同他一处走走的。 边走边谈笑,时间倒也如白驹过隙。 不知不觉,二人竟是闲逛至点兵台。 “阿姊,此处乃咸阳重地,岂是你我二人能来的?”范雎待看清之时,二人距那点兵台,竟是只有几十米远了,他不由得停住脚步,紧张起来,只好偷看了四下行人,偷偷拽了拽一旁箜篌衣摆喃喃语道。 箜篌察觉到衣摆处的轻微晃动,又听得耳边若蚊蝇之声,不禁暗笑。 “先生可见今日的点兵台与往日有何不同?”箜篌未曾理会范雎的小动作,却是清了清嗓音,提亮了嗓子朗声道。 范雎着实被箜篌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却也不敢发作,只狐疑的偷眼瞧了一下点兵台。 只见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点兵台似乎陆陆续续从远处走来了成对的秦国著名的锐士之兵,范雎不禁再次大吃一惊。 莫不是秦国又要兴兵了?若不然为何浩浩汤汤这般大张旗鼓的来这点兵台点兵? 范雎心中并不确定,只好朝着一旁面容闲适的箜篌望一眼。 收到范雎的目光,箜篌面上并未有半分不自然,却是拉了范雎衣袖,背着点兵台离去。 范雎很是不解,却也觉得还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要紧。 若是让秦国有心人见到他们两个平头百姓来此点兵台重地,别说是做官,就是小命,也该是难保了。 走远了,回看点兵台已不再视线中了,二人才终于再次停了脚步。 范雎终是松了一口气,环顾四下无人,便也不多掩饰朝着箜篌道:“阿姊何故带范叔去那重地之所?”被人发现岂不是害苦了我? 后一句范雎自然不敢说,还不知道事情原委那能就把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猜测说出来呢? “范郎只管放心,方才你我二人的行径并未有任何人发觉,断然不会影响先生的前程。”箜篌自然知晓范雎担心的是什么,遂出言宽慰道。 范雎直愣愣被人戳中了心事,脸烧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不想被人看穿他的功名利禄之心,尤其是在自己心悦的女子面前。 “范郎何必羞愧?有心向上总是好的。”箜篌又是一眼看透了范雎心中所想。 听闻此言,范雎才仿佛恍然大悟,他在她面前似乎是赤条条的,任何的心机剖白都无处遁形。 遂也不再纠结,道平添了几分坦然,看向箜篌,试图在她水眸中寻找答案。 却是把箜篌给看羞了,方才的泰然镇定仿若被消散了:“范郎作何如此看着人家?” “在下只不过想知道阿姊为何要带着范叔去那点兵台而已。”范雎笑道。 “范郎既想知道,小女子说便是了。”箜篌喏喏道。 “阿姊请说,范叔仔细听着呢!”范雎认真起来,转了脸,不知看向哪里,不苟言笑道。 “范郎已经看到,点兵台正在点兵,正如范郎心中所想,秦国要兴兵。”箜篌见他憨态可掬,忍住笑意给他解释道。 “哦?果真是要兴兵?可是近邻三晋?”范雎一时挑起了兴趣,也便忘了羞赧,直直转了身,正对着箜篌殷殷问道。 箜篌没有言语,只是摇了摇头。 范雎心中咯噔一声,秦国果然还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制霸之路。 只是不是近攻三晋,那便是攻谁都是错的。 若想扫六合,定一统,成就秦国千秋霸业,必须远交而近攻,方能得寸乃秦国之寸,得尺亦秦国之尺。 他不欲再问箜篌攻谁,只低头锁眉,似乎陷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他此番反应,却又让箜篌疑惑了,她已经做好了他连续发问的准备,却是如同全副武装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人泄气不已。 她便也不等他问,兀自说了起来:“此番秦国兴兵,乃是攻打齐国的纲邑、寿阳二县,范郎有所不知,此二县邑,乃穰侯魏冉封地陶邑邻邑,是他求宣太后劝说昭王兴兵二处,好攻打下来,赐封给他!” 范雎虽然兀自思虑着,却也并非听不到箜篌言语,待她提到魏冉名字之时,他终还是被吸引住了。 “攻打齐国?相国魏冉主意?糊涂!真是糊涂啊!秦国危矣!秦国危矣!”范雎竟是捶胸顿足起来。 箜篌大吃一惊,她只以为范雎听了会谋略什么对付魏冉的方法,却是万万不曾想到这与秦国安危会有何种必然的联系。 “范郎当真不是言重了?只是攻打区区两个小县邑而已,何故能够伤及秦国根本,遑论危矣呢!”箜篌当即否认道。 “阿姊有所不知,还请听范叔一一道来... ...”范雎倒是十分愿意为她解惑,二人一拍即合,便在城门楼上空漂浮着滔滔不绝起来。 外罩着一层美轮美奂的结界光晕,只教路上行人看的眼花缭乱,俱以为大吉之兆。 就连那被派去攻打齐国纲邑寿阳二地的客卿灶见了,也不免有些得意,看来是天佑大秦,此战必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