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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敲打着屋檐,空中弥漫着泥土芬芳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路边溅起的水渍打湿了雪白的足尖,浅浅足印旋即便被小雨搅乱。    走过一条长廊,两侧木栏上溅起的雨水很喜爱往人脸上爬,伸手轻轻摸过,指尖便留下一层湿意,这细微的湿意让人不由心生喜爱。冰凉的雨水时而爬上足尖,时而爬上衣襟,时而爬上面颊,有些寒意,却也恰当好处地让人感受到天地万物新生的气息。    长廊尽头是一座假山,假山后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鹅肠小路。沿着小路一眼望尽,前方有一座凉亭,凉亭四面被帷幔遮挡着,只依稀可见凉亭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举杯,又置杯。不知是在纠结什么,叶枝心想,一定是茶凉透了。    众人行过鹅卵石小路,将伞收起,放在凉亭外,掀开帷幔便走了进去。    帷幔内暖气扑面而来,将身上寒意瞬间逼散。洛古是不义人,不义境内长年干旱少雨,最冷的时候也不过是深秋之际,这时他抖了抖身子,囫囵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坐在铺着铺垫的石凳上,毋需众人招呼,斟了一杯满满的热茶,顾不得烫嘴,一口饮尽,罢了还埋怨道:“不过是场小雨,怎么这么冷呀。”    众人也各自寻了个石凳坐下,因为亭中又多出来四个人,亭内更是暖和了一些。    “这场雨过后,天气就会好起来了。”叶枝也裹了一件氅衣在外头。    “现在也闲下来,师弟总可以告诉我们,蜀北怎么样了吧?”顾一直入主题地问道。    震野虽然在期间收到过罗君无的来信,但仅仅也只听闻大概,对这件事也是好奇得很,便附和道:“是啊,罗大人。”    “此时说来话长。”罗君无为几人斟了热茶,又为自己斟上一杯,轻轻抿了一口之后,才将此事娓娓道来。    在阡誉头七当日,匆忙赶回来的阡决无意间听见了罗君无与叶徐之的对话,也知道了杀害自己兄长的人萧月吟,虽然一时难以接受,但是他并没有过激的反应。或许在赶回京城途中他就已经想到了许多,因为叶徐之宣告世人的借口实在太不像话了!    既然阡决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罗君无也无意瞒着他,便将萧月吟的身份全盘托出,其中也包括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萧月吟狗急跳墙,杀害了阡誉。    阡决铁青着面孔深吸了一口气,他紧紧地盯着罗君无,双眸布满了红血丝,张了张唇瓣,许久才道:“他不会怪你,所以我也不会怪你。但此杀兄之仇,阡决必报!”    “君无不会怀疑阡将军的决心,君无亦然不会放过他。但为了大宋,君无可以忍,有朝一日,君无必会让他在阡大人坟前磕头谢罪,再亲手杀死他。”罗君无神情庄重地朝阡决行了个大礼,后者却只是浑身僵硬地看着他,转过身就缓慢地向外走去。    他的背影佝偻,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仅是一具行尸走肉。但罗君无和叶徐之都明白,至少是暂时,他不会找萧月吟报仇了。    虽然已经断定大梁不会与西陈勾结,但萧月吟仅仅是杀了阡誉,而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生,实在不应该。罗君无在第二日便提出和阡决一起前往蜀北的请求,原因是蜀北现在群龙无首,西陈得知此消息恐怕也是人人自危,深怕大宋让他们背了这个黑锅,所以必然不会在此时乘虚而入。    但西陈不会,必不代表他国不会。在蜀北境外,可是有天崇这个强国存在的!况且大宋与天崇的恩怨恐怕是人尽皆知的。    得知罗君无的想法,叶徐之二话不说便同意了,两人也顷刻启程上路。在途中时,叶徐之收到了叶枝的来信,其中也提到了天崇国,叶徐之心知此事与罗君无想法一致,便派人快马加鞭送给了罗君无,而在此之前,阡决便已收到了蜀北送来的消息。天崇国举兵进犯蜀北。    但天崇国并非强攻,而是戏弄似的进攻,仿佛将蜀北的将士玩弄在股掌之间一般。众多将士虽然暂时能抵挡住天崇国的攻势,但这种近乎于戏谑的进攻方式让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天崇国白日举兵,就在蜀北关外数百丈远的地方随地扎营,歇息好了,便骑马上阵,吓得众人人心惶惶之时,又收兵回了营地。蜀北将士既不敢攻,却更不敢松懈,便一直持续着极高的警惕。    但因为阡誉的死,再加上阡决不在蜀北,蜀北士气十分低糜,再加上气候寒冷,御寒衣物虽早已送到,但保持着如此强烈的警惕性,纵使神佛也难以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下安然无恙,这导致蜀北的将士也病倒了不少。    而在一个深夜,天崇国举兵攻入城下,众人拼尽全力才惊险地保住边城城池。在众人精疲力尽之时,天崇国又原封不动地返回了营地,就好像是出来散了散步,又回去了。想蜀北将士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屈辱?但援兵一时半会儿绝对无法赶到,蜀北又群龙无首,纵使心中愤恨也无能为力。    当罗君无得知这条消息,凝神想了半晌,才道:“天崇出兵却不攻,是料定蜀北将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蜀北眼下无人主持大局他应该是乘机拿下蜀北才是,何必要多浪费功夫呢?若等到援兵赶到,要拿下蜀北就没那么容易了。”    “没有意义。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蜀北对天崇并没有好处。”阡决道。    “正是如此。天崇国并不知道是萧月吟杀了阡大人,也不知道萧月吟与大梁的关系,若他在此时攻下蜀北,北燕或者大梁后来居上,对他并没有好处。他现在要做的,是先等待其他几国的动向,确保不会有人来妨碍他,或者乘机进攻天崇之后,他才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进攻大宋。”    天崇如今的地位十分特殊,虽然已经恢复到强国之列,但始终没了往日的风光,若不是天崇皇帝时机抓得很好,天崇恐怕早就该沦为诸侯国了。    “北燕和大梁必然也知道他正对大宋边关狼顾虎视,必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罗君无脸上却带着笑意,“天崇忌惮着其他几国,其他几国又何尝不是忌惮着他呢?他虽举兵堵在蜀北境外,但迟迟没有大动作,天崇忌惮身后会有‘螳螂’袭来,其他几国忌惮天崇故意为之,就为了引他们上钩,所以迟迟没有动作。殊不知他们互相制衡,倒是给大宋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叶枝听到这里不由和顾一面面相觑起来,难怪近几月大宋各个边关都相安无事,原来是他们互相忌惮着,互相制衡着,都不敢对大宋最先动手。    大宋虽成为众矢之的,但其他人也绝不可能形成同盟,这倒是给了大宋恢复的空间。    得知这件事情,莫过于给众人吃了一个定心丸,罗君无两人的行程却没有丝毫耽误。    在大宋周边的一座小城里,罗君无早已察觉到身旁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心中也料到了一些,便事先嘱咐阡决无论看到什么都要气定神闲,更不要插手。阡决虽然疑惑,但多日相处下来他已经不会去怀疑罗君无的能力了。    果不其然,两人行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就从角落里出现几个人来。他们浑身漆黑,连面部都被黑布裹着,只露出口鼻和一双眼睛,这几人不由分说地动起手来,招招狠厉,却又留有余地,很明显不是要取罗君无的性命。既然知道他们的来意是试探,罗君无更是在暗中暗示阡决不要轻举妄动。    这些人来历不明,却不是来取罗君无的性命,既然如此,罗君无就将计就计,顺便利用他的目的,让他们误以为找到朝廷的缝隙,从而放松警惕。    该说罗君无料事如神,还是该说他是有意向来人传达这样的讯息呢?    此事之后,京中就流传起大宋官员不和的消息。毕竟以往大宋的朝臣都是一片和睦的现象,因为罗君无的突然介入,还揽起太尉一职,莫说朝臣,百姓心中都是为“老”臣们叫不平的。因此事,京中一时乱成一锅粥,朝臣也焦头烂额,却对暗中推波助澜的人无能为力。    此事愈演愈烈,但这正是罗君无想要看的。京城尚有内乱未平息,对千里之外的关边自然也分身乏术,而罗君无两人已经快抵达蜀北了,他要做的,就是逼众国举兵进犯大宋。    如果他们错过了这个因萧月吟而制造出来的机会,下一次就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当消息传遍天下,北燕果然了动向,只不过北燕有张连青在,大宋几乎完全掌握了北燕的动向。北燕小皇帝北覃帝彼时正在微服出巡,而更让罗君无震惊的是,北燕皇后来雪,居然并未跟随在其身侧,这莫过于是将北覃帝的安危至于不顾!    罗君无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不出三日,北覃帝在没有来家的庇护下,只身一人微服出巡一事传遍大宋,此事自然也落到了其他几国皇帝的耳朵里。    “大梁本就对北燕虎视眈眈,此事分明还没有准头,他却集兵攻向北燕。大梁进攻北燕,两强国互相争斗,自然了却了天崇的后顾之忧,在没有顾及之后,天崇开始疯狂地进攻蜀北,彼时,我与阡将军已经抵达了蜀北。”罗君无喝了口茶,轻咳一声。    几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洛古还不免咂舌一番:“这些人也真能折腾,若真要和大宋过不去,直接联合攻下大宋不就好了吗?还互相制衡什么?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顾一却摇了摇头,“国家本来就是绝对独立,为了国泰民安,所有人都是可以不择手段,正因为如此,在利益并不清晰的情况下,他们做不到互相信任。毕竟包括大宋在内的国家,都是经过无数的阴谋诡计壮大到如今的。”    “言之有理。”洛古听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最后还是说道:“这点还不如我们不义呢。”    震野一听就沉不住气了,他奚落道:“非狐与你同是不义人吧?你与他的关系可不怎么好啊。”    “这……”被他这么一呛声,洛古面子有些挂不住了,“非狐他是有意与我作对!”    无奈地看了眼两人,叶枝对罗君无说道:“既然你和阡决已经到了蜀北,想必天崇的攻势并没有什么用处吧?”    “非也。”罗君无却苦笑道:“天崇国因为流言,在战场中制造我和阡将军的隔阂,因此他们也松懈了一些,但是蜀北士气大不如前,援兵在我与阡将军启程几日后才启程,恐怕还得慢我们好些时日赶到。”    “更何况,天崇短短八年就能恢复到这个地步,可见其国内也是人才济济,天崇皇帝更是当年深受先皇厚爱的皇子。”罗君无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了片刻的黯淡,“君无比之他,倒是逊色了不少。”    叶枝却不以为然,笑道:“罗大人又未曾与其对峙过,如何知道自己逊色于他呢?再说他性情残暴不堪,如何与罗大人相提并论呢?”    “公主说得没错!”要说罗君无比谁逊色,震野第一个不同意!    “你们都看小看他了。”罗君无苦笑着摇了摇头。    顾一忖度片刻后,说道:“话说回来,师父在收你我为徒之前,曾经有恩于天崇国的皇帝。”    “想必正因为如此,天崇国才会撤兵吧。”    “因为你是师父的徒弟,所以放过大宋一马?”顾一问道。    “除却这个,君无再想不到任何理由。就算陛下突然出现在蜀北,他们也不该……”话锋一顿,他突然看向叶枝。    谁知叶枝丝毫都不惊讶,反而冲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听洛古将军说蜀北来了个神秘人,我就已经猜到了。”    愣了片刻,叶枝又突然叹息一声:“没想萧月吟这件事,竟然是因为天崇主动撤兵而了事。”    “若不出意外,京城散布流言的人便是萧月吟所吩咐。若不是他多此一举,大宋的局面恐怕就危险了。”    若不是因为流言让北燕按耐不住先露出破绽,恐怕等不及罗君无赶到蜀北,几国之间的制衡就会消失,彼时大宋就真是腹背受敌了。    洛古捋了捋他的络腮胡,沉思后道:“萧月吟如果看得清这种制衡迟早会消失,这么做的确就是多此一举。”他抬眼,睿智的眸子扫过众人,“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有意为之?”    “有意……为大宋解困?”叶枝怔愣地说,半晌后她又猛地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