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裕然临时组织了医疗救援队派进灾区,因为灾情急迫再加上急需医疗资源,訾静言和肖邺跟队进入重灾区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夜幕之下,废墟之上,訾静言身上的黑白格子衬衫已经被灰尘染得只剩了零星几点白色。 他嘴里咬着一只小手电筒,弯腰用钢筋撬进了一块厚石板的下面,手上用力往下压,石板摩擦着底下的东西,移开了一些,里面隐隐可以看见一块红色的布料。 为了挖到最深处,他已经在这个位置耗了快一个小时了。 他双手撑着钢筋,低吼了一声,“肖邺!” “来了!”几秒后肖邺跑了过来,同样地灰头土脸,手上也拿着工具,毫不含糊地围了上来,两个人咬着牙,奋力把那块石板推开了。 石板下的东西已经清晰可见。 两个人争分夺秒地开始清理周围的沙石泥块,片刻之后,一条裹着红色布料的腿显露了出来,从曲线粗细来看,这是一名女性。 訾静言半蹲着靠近,扒开了她大腿根部的水泥和砖块,看了一眼后,默不作声地退开了。 那只是一条断腿,大腿根部血肉模糊,里面混着沙砾和碎瓷片,形容可怖。 “操!”肖邺红着眼睛低骂了一声。 訾静言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道,“继续。” 进入灾区以后他就没有一刻是停下来过的,即使身体上感觉已经撑到极限了,咬牙靠着顽强的意志力还是撑了下来。 他和肖邺又花了不少时间把周围的一片清开,最后在不远处翻出了一副残缺的女性躯体,正好缺了一条腿,已经没了心跳和呼吸。 大片的衣料绕在她身上,尽管已经破碎不堪,仍旧能勉强看出她穿的是一条雪白修身的连衣裙,本该如雪莲花般美丽,只是被血污浸成了红色。 这个时候时间宝贵,訾静言闭了闭眼,嗓音哑得似乎带了血,“继续。” …… 8.0级的大地震过后,余震不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余震预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余震会发生,最令人恐惧的是,你不知道余震究竟会不会来。 十七号,发生了6.1级的余震。 地面开始摇晃的瞬间,废墟旁飞沙走石,摇得天昏地暗,低沉怒吼的轰隆声伴着沙沙声响起,訾静言回头一看,入眼处树木倾斜,世界将倾。 他反应迅速地三两步向前对肖邺吼道,“跑——” 余震之后,山体滑坡了。 山脚最近处往外扩散,有所反应的人都在和死亡赛跑,一个进入了灾区却只寻到了儿子遗体的女人伤心欲绝,任由泥土把她从上到下笼罩在了其中。 和大山倾倒的速度相比,人的奋力奔跑仿佛变成了一幅无声而缓慢的默片,呼声被掩盖,身体被掩埋。 人力无法匹敌的浩大伤亡,这就是灾难。 山石滚滚而来,后背上被什么东西击出一阵剧痛的时候,訾静言霎时间切身体会到了关于死亡的很多东西。 煎熬,战栗,刻骨铭心的恐惧,以及…… 无能为力。 他想起了同样被掩埋在泥土里的林易青。 他从小到大,和林易青相处的时间就算全都加起来也少得可怜。林易青总是在忙自己的工作,课题研究,实地考察,一项接一项,像陀螺一样地旋转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然后在过年那天顺理成章地忘记了给家里打个电话。 林易青死的那天非常巧合,那天正好是訾静言的生日,连具体时间都差得不多,一个是下午三点,一个是下午三点半。在那之前,她曾答应过訾静言要回来给他过生日。 说起来,那是一个很好的日子。 山色返青的季节里,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早晨的光线点亮了空气里的尘埃,邻居家还没有人起床,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 他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手边摆着一本奥数集,目光专注到近乎强迫般落在书上,假装自己并没有很期待。 屋里有人的动静,时不时地有视线投向他。他们或许会谈论他,但他知道没人会戳穿他。 他们都在默契地等待着。 从早等到晚,从日光熹微等到了薄暮冥冥。深夜里露水湿气重,他还是坐着没动,直到一盏灯照亮了他眼前,也照亮了那本黑暗里他根本看不清字眼的奥数集。 他惊觉就算看不见,自己居然还是一直看着那个方向。 点亮灯火的凌霂云满面悲戚,嘴里开开合合对他说着些什么,但第一句话以后的内容他什么都听不清了。 等了这么久,等来了林易青的死讯。 她死于考古事故,正在发掘中的墓穴坍塌了,把她和一个同事一起埋在了地下,和她无比热爱的文物与古墓躺在了一起,永远地长眠了。 据说她原本已经打算启程回家了,只是突然接到通知,说地下有了新发现,于是她义无反顾地返回了遗址现场,然后义无反顾地把生命献给了她至高无上的考古事业。她被人从地下挖出来的时候,怀里还护着一盏长信宫灯。 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对她而言是幸还是不幸,但对于訾静言而言,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灾难。 他很愤怒,对考古相关一切的厌恶达到了顶峰。在年幼的他看来,林易青为了冷冰冰的死人东西,抛弃了那些还活着的人。 林易青的葬礼、祭日,訾静言全都视而不见,没给她上过一炷香,也没给她磕过一个头。 他学习,他跳级,他参加奥数比赛,就是为了能让她多看他一眼,但始终没能达成愿望。 林易青不会再回来了,他也就找不到做这些事的动力了。老师、学校、书本、同学……他通通都不想见,渐渐地他就染上了烟瘾,逃课打架也变成了常事。 初三的时候,他在学校外面被人堵住了,对方有刀,他也有刀,无非是比谁比谁更狠而已。他无所顾忌,自然赢了,警察来的时候他也没躲,丢下刀就跟着走了。 在少管所里不吃不喝待了几天,訾老太爷来了,把他领了出去。 听说对方被救回来了,家境也不太好,这场风波最终是用钱解决的。对方家长起初还想告訾静言,訾裕然说,再加五十万,于是皆大欢喜。 他们谈判的时候,訾静言也在现场,被对方家长指着鼻子骂,他没什么感觉,倒是见他们为了钱选择息事宁人那时,他蓦地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可以为了钱忽略孩子,林易青也可以为了工作忽略孩子,生而不养,又是何必。 他的想法开始产生变化,是在林易青的追悼会上。 工作单位时隔几年姗姗来迟的集体追悼,黑白照片一字排开,全是因公牺牲的学者,大多数戴着眼镜,看上去清正儒雅,表情或严肃或柔和,眼神坚定。 投影仪放着他们的缅怀事迹,一位老教授站在台上,说话带着口音,缓慢艰涩地念着悼词和斯人事迹。没过多久,细雨落了下来,仿佛是来送别离人的。 旁边座上有人哽咽道,“爸那时候还不到三十吧。” 年迈的母亲笑容里满是怀念,“和他结了婚就知道注定会聚少离多,能留他这几年,已经很满足啦。” 人过中年的女儿哭着哭着,也笑了起来。 訾静言转头去看訾裕然的神情,发现他竟然也是笑着的。 老教授说到林易青的工作成就时,足足念了好几分钟都没念完,平板无波的音调,却让訾静言心底陡生波澜。 整场追悼会气氛都很沉重,从头到尾一直有人在哭,訾静言坐在他们中间,像个突兀的异类,就连介绍林易青的时候他也还是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痛极无泪,伤极无言。 国歌响起的时候,訾静言带头鼓起了掌。众人身着黑白,有人撑着伞,有人没有,訾静言踩着雨水从他们中间穿过。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雄浑的男音炸着人的耳膜,“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他走到了林易青的相框前,轰然跪下。 “起来!” 訾静言俯身磕头。 “起来!” 又是一声闷响,訾静言的额头破了,血流了出来。 “起来!” 訾静言的脸贴在了地上,血水混着雨水,时而流出一些,时而被抹去。 众人侧目中,他给林易青磕了三个头,随后站起身,在人群中找到了訾裕然。 他说,“爸,对不起。” 林易青一直有个遗憾,就是许多流落民间和海外的珍贵文物难以找回以供研究,后来訾静言开始着手做这件事,訾裕然大力支持,甚至不在意他为此耽误学业。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訾裕然道,“别弄到二十来岁还在读高中就行。” “那倒不会。”訾静言失笑,父子俩默契地瞒着訾老爷子这件事。 老爷子一直对儿媳妇的死耿耿于怀,觉得好好一个人就是因为接触阴气重的东西太多了,年纪轻轻就去了。 同是老人,对待古物的态度却千差万别。双老和林易青,生活不同,追求不同,但他们是同一种人。 被他一手养大的双兖则时常让訾静言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懵懂又不更事,有着一个吝于给予母爱的母亲,怀着一颗患得患失的心,茫然地四处张望着。 如果他死在了汶川,但愿她不要又把眼睛哭肿了。他不在了,总怕别人哄不好她。 自从知道了訾静言也在灾区,双兖就加倍地开始关注起了抗震救灾的最新进展。 每次电视上放到灾区的画面,尤其是采访志愿者时,她都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看,但是灾区那么大,她一次都没有在镜头里见过訾静言,反倒是时不时有余震消息播出,吓得她心惊胆战。 訾静言那边很忙,每天只能由一起去的别人来跟家里报平安。 在这种情况下,双兖一直没能和他说上话,直到她在电视里见到了突如其来的余震。 画面里的女记者正说着话,突然身体就开始摇晃了,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身上,她尖叫了一声,随后镜头也开始摇晃,一阵天翻地覆,镜头变得一片漆黑。 导播室内的主持人面色凝重地站了起来,“是地震的余震!” 彼时双兖正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看见画面突然不稳定了便紧绷着神经,探着脑袋紧盯着看,主持人一句“余震”把她惊得直接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余震的威力,和地震也差不远啊!她第一次看见这场面,顾不得身上被摔出的疼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跑去找凌霂云了。 凌霂云听到了她撞到地上的声音,正走过来查看,见她眼里簌簌掉着眼泪跑了过来,停下脚步把她抱到了怀里才柔声道,“双双,怎么了?” “地,地震……”双兖又急又怕,眼泪一滴滴地往眼眶外滚,一时连话都说不清楚,“余震……言,言二哥哥……” 她这话说得断断续续,不过凌霂云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伸手抹掉了她脸上的泪水,“阿婆知道了,别急,我去给哥哥打电话问问。” 双兖颤着嘴唇点了点头。 没得到訾静言平安的消息之前,她还是很害怕。 “在这里等一等,哥哥一定没事的。”凌霂云说着,匆匆走开去打电话了。 双兖心急如焚,忧虑和恐惧交织着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凌霂云回来的时候,把手机递了过来。 双兖紧紧地把手机扣在耳边,眼泪再次奔涌而出。 先说话的是訾静言,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平静而又虚弱,“双双?” 言二哥哥还在,他现在在和她说话。 双兖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哭出了声,随后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滚烫的眼泪从指缝里钻出去,顺着手腕往下流。 “别哭。”訾静言说。 双兖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抽噎着道,“余,余震……” “已经过去了。”訾静言顿了顿,低声道,“我还活着。” 他这句话让双兖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说话也顺畅了许多,“你还,还在汶川吗?” 如果他还在灾区,像今天这样的危险还会发生多少次?她想都不敢想。 “不在。”訾静言只简短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却没说自己现在在哪儿。 双兖握着手机又等了等,听筒里一片安静,他的呼吸声轻得听不见。 她的心忽然又提了起来,茫然紧张地抬眼去看凌霂云,凌霂云蹙着眉说了两个字。 “医院。” 这两个字一锤定音,几乎是立刻就让双兖知道訾静言受伤了,他不愿意告诉她,一定是怕她干着急吧。 于是双兖极力镇定道,“你在哪里的医院?”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听见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叹了口气,“你想过来么?” 凌霂云带着双兖到了訾家老爷子那边,訾静言受伤以后被訾裕然派人接了过去。 安静的单人病房里,訾静言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半靠着床头坐着,病房里的电视机正放着灾区搜救的新闻。 凌霂云打开病房门的瞬间,訾静言面无血色的脸忽地跃入眼帘,让双兖鼻头酸酸的,但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这种想哭的感觉又给憋回去了。 如果她哭了,言二哥哥估计还要头疼怎么哄她。他是病人,她不能让他这么费神。 凌霂云带着双兖在訾静言病床边上坐了下来,端详着他的脸色道,“受伤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訾静言没有回答。 凌霂云也不需要他的问答,自己养大的孩子,她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没说的。 他这种性子,又爱四处跑,谁知道哪天就遇上了什么事,偏偏没人拿他有办法。 “还好不严重,养养就好了。”凌霂云认真看着他道,“伤好之前什么都别管了。” 訾静言和无声她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 凌霂云是给双兖请了假来的,小姑娘还要回去上学,她们待不了很长时间,说了几句话她就找地方借厨房去了,打算煲点骨头汤再走。 凌霂云一走,病房里顿时就只剩下了双兖和訾静言两个人。 她听着电视里伤亡人数的初步统计,一阵心悸,“言二哥哥,你伤到了哪里?” 都没看见绷带夹板什么的,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伤到了内脏。 訾静言打破了她的担心,“肋骨断了,过段时间就恢复了。” 他说得很轻松,再加上刚才凌霂云也说不严重,双兖安心道,“你要快点好起来。” “要不了多久。”訾静言抬起手来,似乎想摸摸她的头,但却扯动了伤口,眉头皱了起来。 双兖见状把凳子往他身边挪得更近了一些,趴在了他手边。 訾静言怔了一瞬,然后表情柔和了一些,把手缓缓地放在了她头顶,沿着后脑勺滑了下去。 他还活着,小姑娘也没哭肿眼睛,挺好的。 双兖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他唇边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笑容。 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他的锁骨在病号服下面凹陷得很深,映衬着苍白的脸色,头一次让双兖感觉他有些单薄。 小半年不见,他竟然瘦了这么多,她看得心生难过。 訾静言的手术做了已经有将近十天,偶尔可以出去走走,在凌霂云在厨房里忙活着的时候,他和双兖坐电梯下了楼,到了医院的小花园。 午后出来晒太阳的病人不少,坐轮椅的、拄拐杖的、吊着手臂的都有,他们走得很慢,见到明亮阳光的一瞬间,訾静言忽然闭了闭眼睛,过了好几秒才睁开。 双兖见状紧张道,“是伤口,伤口疼吗?” “不是。”訾静言轻轻吸了一口气,“我在想,被救出来了的人,大概就是他们这样。” 受着伤,养着伤,亲人在侧,骄阳在上。 但救不回来的人,就是救不回来了,不能重返人间,也不能重见光明。 灾区的满目疮痍会让人心痛是理所应当,但他没想到蓦地见到了这种平凡的情景,竟然也会让人不忍去看。 “你和他们不一样。” 訾静言一怔,低头去看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哪里不一样?” 双兖自然而然道,“你是救人的人。” 訾静言忽然有些无言,半晌后低声道,“我有一个愿望。” 双兖看着他。 “世界和平。”訾静言说。 双兖继续看着他,两个人站在住院楼下的阴影里对视了一会儿,訾静言先笑了。 双兖也笑,指了指自己的牙齿,“我有一个愿望。” 訾静言“嗯”了一声,“我知道。” 双兖活泼清亮的声音响起,“没有蛀牙!” 訾静言又“嗯”了一声。 走进花园里,有对老夫妇刚好从一张长椅上起身,訾静言和双兖过去坐下了。 阳光是真的很好,沐浴其中似乎就能让人心生向往,他们并没有说很多话,就那么并肩坐着。 訾静言看着远处,目光或许落在某个病人身上,或许在看灌木丛里四季常青的枝叶,又或许曾注意到了低空飞过的一只麻雀。 而双兖埋头踢踏着脚,借了余光,至始至终只看着他。 为期不长的探望结束得很快,双兖依依不舍地跟着凌霂云回去了,定期打一通电话问问訾静言的伤势。 期间她得知他在灾区救出了上百个人,尽管他去的时间并不长。 她觉得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訾静言却有些懊恼自己受了伤,没能多救几个人。 他说,“双双,你知道什么叫做众志成城么?” 双兖答不出来。 他说,“所有人都相信还有希望。” 每当救出一个人,奔走相告,便会觉得对这片土地充满了热爱。即使它破碎不堪,即使它带来灾难,它仍然有一个名字,叫做祖国。 众志成城,便会重造出一个新的汶川。 汶川的灾后重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新闻也一直在跟踪报道,一切都在慢慢恢复生机,逐渐欣欣向荣起来。 訾家的医疗团队也留在了灾区,继续跟进医疗工作,物资援助和捐款都是匿名的。 灾区重建不易,走出灾难更不易,这里面凝结了很多人的心血与奉献,有些人的名字被人们记住了,而更多的人来去无言。 后来的某一天,双兖无意中在新闻里看见了汶川的报道,建筑拔地而起,人民欢欣喜悦。非常平实客观的新闻短讯,她却像是被某种力量感染了一样,迫不及待地告诉了訾静言。 他只回了她一个字:“嗯。”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 或许他本来也就没什么可说的,灾难已经过去了。 双兖忽然觉得他的名字取得极好。 訾静言。 上此下言,此处言语,不欲言。 三年后,林苑小学应届毕业生小升初考试。 语文考试的作文是命题作文。 请写下在你的小学生涯中最重要的三个关键词,并由此展开不少于600字的描述……双兖心中默念着作文要求,思索片刻之后,在学校发的草稿纸上写下了三个词: 乡下、城市、言二哥哥。 出考场以后李小阮就凑过来问她写的什么,双兖说,“语文、数学、英语。” 李小阮狐疑地看着她,“……真的假的啊?” 双兖点头道,“真的。” “没——劲——”李小阮拖着声音撇嘴道,“不过我写的老师、班级和同学,也挺没劲的。” 双兖笑了笑,“乱写会被扣分吧。” “是啊。”李小阮耷拉着眉眼。 双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并不沮丧也不担心,因为她在作文中没有写下訾静言的名字。她把和他有关的一切都隐晦地藏在了那短短的600字里,贯穿首尾,风过无痕。 升学志愿双兖和李小阮都填写了市里最好的一所初中,并且两个人因为不相上下的成绩被顺利分到了同一个班,而江生余则因为傲视群雄的奥赛成绩被破格录取到了邻市的省会,全省最好的一所重点中学。 双兖对此表示十分羡慕,因为她记得訾静言就是在那个学校上的高中,据说那里每年考上顶尖大学的学生名单能列满整整一面墙。 如果能和他读一个学校就好了……可惜她的成绩虽然还不错,但还达不到那个学校的要求,只能无奈望洋兴叹。 李小阮则对此表示十分不屑,“江生余一门心思都放在数学上,小学语文和英语就比数学差了一截,以后肯定得偏科,指不定什么样呢。” 双兖觉得她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好奇道,“他怎么就那么喜欢数学啊?” 上数学班,做数学题,甚至还打数学益智游戏,简直是要靠数学过一辈子的架势。 “偶像的力量呗。”李小阮无语地摊了摊手。 “……偶像?” “是啊。”李小阮似乎很清楚的样子,“就是以前从林苑小学毕业的一个学长,比我们大很多届吧,肖老师也教过他。那个人就是数学特别好,小学连跳了两级。江生余数学好嘛,一听到这个就拿他当目标,不过我觉得江生余脑子还是没有那个学长好使,也没见他能跳级啊!”说到这里李小阮挤了挤眼睛,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双兖刚开始听得一愣一愣的,到最后又不禁笑了笑,“他都不和我们一个学校了,你怎么还要这么说他?” “谁让他那么讨人厌——”李小阮拖长了声音,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道,“哦对了,听说裕然图书馆就是那个学长家修的,他爸爸给学校捐的钱。” 双兖听着不禁微笑起来,她知道李小阮说的是谁了,“你知道的真多。” “因为住得近啊。”李小阮理所当然道,“听说以前他在林苑小学读书的时候就住在中新花园城,虽然那时候他早就毕业了,没见过本人,但我没少听我妈念叨隔壁家的那谁谁谁怎么怎么样,烦都快烦死了。” 双兖没有附和她,岔开了话题。 李小阮可以随意抱怨,因为她说的是“别人家的孩子”,但双兖不行。 訾静言是她自己家的,她不想说他一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