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旨意之后,典熙整个人都头发遮光彩,各宫的赏赐络绎不绝的涌向凝晖堂,忙得青果和冬葵都施排不开了,典熙自己小库房也被填的满满的。 当朝一品的规制同普通帝姬不同,头前的常服只有上衣襦裙,样式还不能越矩,如今她是钦封的护国公主,位比亲王,要头戴九翟冠或者鎏金头面,冠上珠牡丹花二朵、蕊头八个、翠叶三十六叶,冠顶上插金凤簪一对,以往用不得的凤制的东西这回反而成了专用,外面的纻丝大衫为直领对劲红色,饰织金云霞凤纹,用上金坠子,钑凤纹。里面的鞠衣青色圆领饰金绣云凤纹。这一套装束下来,也费上好一会儿功夫。 青果和冬葵都是去年进宫的新人,身上的东西多了难免手忙脚乱,鼓捣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穿戴整齐。 冬葵看着铜纹镜里的她道:“这人靠衣装,咱们公主一打扮起来简直是貌比天仙,现在才多大的年岁,若是几年后及笄,还不倾国倾城?迷死一帮王公大臣?” 典熙听着心里要溢出蜜来,嘴上却嗔怒道:“就你嘴甜,少不了你的赏赐,你可莫要再拍我马屁了。” “奴婢没有在拍公主的马屁,咱们公主本来就生的美,奴婢管不住自己的嘴,逢人便要夸上两句呢。”冬葵道。 青果说:“公主可不知道,冬葵每每去十二监领份例都要大夸特夸主子呢,弄得别的宫里的奴才们现在都想往咱们建福宫来呢。” 青果取了点珐琅彩盒里的傅粉,轻轻拍在她的脸上:“公主是不知道,头前我们进宫的时候,在尚仪局受礼,一块进来的有十七八个宫女,都愿意来咱们静怡轩,说来这儿就是‘烧冷灶’,以后没出息,这下好了,咱们主子能耐了,他们都争着抢着来了。” 典熙这事儿多少都知道些,早些年静怡轩受人白眼不够,还要受一些奴才们的冷眼,提起这点她就颇有些好奇:“那你们俩怎么回事?怎么想到要到静怡轩来?” 冬葵用象牙篦子在她头上篦平发丝:“奴婢和青果都是粗人,比不得一些官家小姐进宫来镀金,等到十七大八还能放出去,寻个好人家嫁了,奴婢和青果在宗人府签了卖身契,一辈子要老死宫中,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家里一家老小还指着工钱填补,所以能活命就成了,虽然别的宫好,赏赐多,但总是有个进没得出,不及静怡轩,虽然是奴才,但主子护着,当初婳宜帝姬和七皇子那事儿传到尚仪局,奴婢和青果就想好了,以后就往静怡轩去。” “你们这么说我不赏你们那就说不过去了,回头我挑几件首饰给你们,拿出去换钱,顶你们半年工钱。”典熙说着自己拿了口脂抿了抿。 两人欠身道谢冬葵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去建福宫吧,主子等着咱们呢。” 典熙仔细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顺手捋了捋翟冠旁垂下来的流苏,说道:“走吧,这就过去。” 掐指一算,八月初五也没几个时日了,虽然“护国公主”的名头响当当,出行也是前呼后拥的排场,可以想到带发修行的日子,典熙抬头望了望天,澄蓝的穹窿,这一身劳什子死沉死沉的,果真不是谁都担得起这翟冠的。 建福宫里的宁贵嫔正端端正的坐在正座上,毓祐坐在宁贵嫔的右手边,看见她进来,宁贵嫔心里甚感安慰,也许把她许给墨扶,也不是什么坏事。 典熙款款跪拜:“儿臣给母亲请安。”说着夕雾递上来茶盏,典熙接过来:“请母亲喝茶。” 宁贵嫔接过她手中的茶,微微侧过身子抿了一口,连忙摆摆手:“行了行了,自家人还拘着礼,快起来吧。” 毓祐背着一只手,另一手一起把她扶起来,“这回要委屈你了,皇兄在这里先谢谢你。” 典熙颇有些难为情,甩着胳膊轮了他一下:“好好照顾母亲,我的苦就没白受。” 夕雾连忙上去搀扶她,一边说:“针工局的手艺真是快,昨儿宣的旨意,今儿服制就做出来了,今天是公主钦封护国的第二日,按礼应该来跪拜生母和皇后。” “什么跪拜不跪拜的,小熙在我跟前十年就没有跪拜一说,现在没人瞧见,意思意思就罢了。”说着就拉住她到跟前,亲手替她正了正束带,“这常服都这样繁重,吉服还指不定怎么繁琐呢。” “墨掌印一定是是先知会过针工局,不然哪能这么快呢,没几日的时间了,娘俩总要说点体己的话话,奴婢看这些天公主就住在建福宫罢,接下来几年指不定怎么惦念呢。” 一说到这儿,典熙心里就有些酸楚,鼻子一酸,眼泪的就涌上眼眶。 她一哭,宁贵嫔眼圈就红了:“好孩子,听母亲的话,到了那头别忘了给宫里写信,母亲一定常常让福鑫去瞧你,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就同母亲讲,母亲一定让你回来。” 毓祐上前把手搭在宁贵嫔的背上,柔声道:“母亲别伤心,您还有祐儿呢,祐儿会陪在您身边的。” 典熙点点头:“墨掌印也在宫中协助母亲,皇兄御极之路凶险异常,母音和皇兄一定要小心,宫中人心叵测,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几年的时光,一晃眼就过去了,到时候小熙大了,小熙就回来了。” 夕雾安慰宁贵嫔道:“主子您快瞧瞧,咱们公主真真是长大了,这说话啊、走路啊,都跟大人似的,您膝下一子一女,您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左不过几年,那护国公主响当当的名号,可是要跟一辈子的。” 典熙点点头,嗫嚅的嗯了一声,扑在宁贵嫔的怀里依偎了一会儿,正伤情着呢,就听见外面传来福鑫的声音:“皇后娘娘到。” 宁贵嫔心里诧异了一下,看了一眼夕雾:“不是说好了今儿典熙去跪拜,怎么会亲自来了呢?” 夕雾说:“主子最近风头太盛,眼热的人怕是不在少数呢,这厢皇后怕也是要小心对待了。” 毓祐比较紧张,今儿好不容易穿成个人样,这回让人堵在了宫里,毓祐不耐烦的叹了口气,随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又胡乱抹了头发,看上去凌乱些,立马开始坐在座位上微张着嘴发呆。 典熙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她皇兄不喜欢这样装神弄鬼,小的时候她亲耳听见钟粹宫的太监当着他皇兄的面指着他叫他“二愣子”,可是碍于情面,她皇兄不能反驳,如今年岁大了,男人总会生出几分自尊与骄傲来,谁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一辈子呢。 宁贵嫔连忙掏出绢帕替典熙擦了擦眼泪:“一会儿小心应对,知道吗?你现在再也不是静怡轩里那个卑微的公主了,你现在是当朝一品,是你父皇钦封的护国公主。” 典熙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如今她的身份位比亲王,后宫除了皇后在她之上,母亲宁贵嫔碍于伦理不用向她问安,其余的人见她都会矮上几分,在为人处事上她就更不能失了分寸。 皇后进来的时候脸上的堆着和煦的微笑,一身燕居冠服,轻纱的赤金大衫,绯色圆领大襟的鞠衣,看起来比平时要庄重得多。 宁贵嫔问了安就端着手静立在一旁,看着皇后径直走向正座上,笑着向典熙伸出手:“快过来让母后瞧瞧。” 典熙微微欠了欠身:“儿臣见过母后。” 宁贵嫔笑着道:“本来应当是小熙去坤宁宫拜见皇后娘娘的,这么热的天,怎好劳娘娘亲自来一趟呢。” 皇后和颜悦色,看上去平易近人的模样,体谅道:“过几日典熙就要到护国寺去了,你们娘俩铁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这一来一回的要好一会儿,又何必浪费时间在这虚礼上面,而且本宫今日特意带来了一套鎏金宝满的头面给典熙。”说着皇后就招呼未谊:“未谊,把东西呈上来。” 未谊道了声是,从身后宫女手中取过一个方形的葵花纹枝宝匣,里面用红绒软布垫底,打开呈在典熙的面前,未谊把宝匣放在正坐旁边的柞榛木的高茶几上,皇后顺手挑出一支金簪道:“这套头面还是去年典仪笄礼的时候戴的,而这支镶珠宝蝶恋花鎏金银花簪是典仪最喜欢的,今儿母后把这套头面赏给你,身负皇命要离宫这么久,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着,便亲手把那支花簪插在她的发髻上。 典熙有些受宠若惊,本想推脱,她回头看着她的母亲,宁贵嫔却红了鼻子,修得精致的眉头皱成川字形,掖着帕子哭腔道:“娘娘体恤小熙和臣妾,赏赐这么贵重的礼物,那是纯禧长公主及笄的头面,小熙怎好轻易收下呢?” “妹妹切勿这样说,你我同为母亲,又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呢,如今本宫的典仪远嫁云南府,这辈子见面机会都少了不知多少,这花簪戴在典熙的头上,本宫就好像看见了典仪一样。”说着皇后颇为安慰的拢了拢典熙的肩膀,似乎眼眶也红了,那模样比她亲生母亲还舍不得似的。 对于皇后的惺惺作态,毓祐心里几近作呕,可又不得不装着,他笑嘻嘻的指着那套头面,咧嘴道:“诶!好看!妹妹,好看!”说着他便跳起来,从那宝匣里取出一支金累丝镶玉嵌宝牡丹鸾鸟纹的掩鬓,对着典熙挤眉弄眼道:“妹妹!好看!” 未谊立在一旁看见了他疯癫的样子,登时厉声道:“七皇子快放下!” 毓祐扭捏作态的转过身,“我是皇子!不放!” 宁贵嫔连忙上前拉下毓祐,略带些歉意道:“皇后娘娘息怒,臣妾这儿子时好时坏的,可别惊着了娘娘。”说着她连忙转头朝外间喊道:“福鑫!小张德顺!” 毓祐一蹦一跳的又拿了许多首饰,在典熙的头上比划来比划去,连典熙都有些吓着了,生怕她皇兄一个失手划坏了她的发饰,那她可也要跟着出丑了。 还好福鑫应对这种事早就是得心应手了,率先赶紧来之后,轻声细语像哄小孩子似的,“哦-七皇子乖,走,奴才陪您去看蛐蛐去。” 毓祐连扮鬼脸带带扯衣服,还顺势拿了几样钿儿插在自己的头上,歪着头,摆出花一样的表情,问未谊:“你看我美吗?” 皇后显然是被唬着了,虽然上次上元筵毓祐也闹过,不过当时她同皇上在御座上,隔着远,这回就在她跟前,有些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