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和未谊面面相觑,想着是头一遭离得这么看见七皇子发疯,有点不知所以,虽然未谊挡在皇后跟前,可还是架不住一个半成年的皇子,身子趔趄了一下,好几次栽倒在皇后身上。 小张德顺从外面小跑进来,同福鑫一起半拉半拽的把毓祐带走了,毓祐走的时候头上还插着好几支分心和花钿儿。 典熙回头看着毓祐疯魔的样子,前一刻的心酸突然让她破啼而笑,在皇后面前没绷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皇后惊魂未定的样子看着典熙,又看了看宁贵嫔,略微整了整衣襟:“你这日子也够苦了,前几年拉扯两个不容易,如今苦日子到头了,典熙现在是咱们头一个护国公主,这以后母凭女贵,毓祐的婚事都好张罗了。” 宁贵嫔眉头还是凝着淡淡的愁绪:“臣妾这样的人还求什么呢?只有儿女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臣妾就是死也瞑目了。” 皇后低垂了眼,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就听外间小张德顺朗声道:“皇上驾到。” 屋里的人听闻皇上到了,纷纷收起了情绪敛身行礼,皇上今儿一身夔龙纹的龙袍,头戴九珠梁冠,大步走进屋里,“起身吧,都别站着了。”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靠椅示意她们坐下说话。 墨扶和赵直筌跟在皇上的后面,墨扶的目光落在精心打扮的典熙身上,眸中不禁一亮,平时总是觉得典熙人小鬼大,今儿再瞧瞧这端庄的模样,似乎已经能窥见她长大后的容貌。 皇上坐在太师椅里,对皇后道:“朕才刚去坤宁宫寻你,没瞧见你人,没想到你到这儿来了。” 皇后道:“本宫是想着护国公主即将到护国寺为国祈福,宁贵嫔身为母亲肯定有许多话要交代她,不好让公主再到臣妾那儿去浪费时间,娘俩好好说说体己话,才是最重要的。”说着便换上了一副悲悯的神情:“典熙不像臣妾的典仪,十岁以后便住在重华宫,不同本宫亲近,做母亲,本宫现在最体谅宁贵嫔的心情了。” 皇上握住皇后的手:“你这样体恤别人,连朕都没想到。”说着皇上转头看向典熙道:“来,过来让父皇瞧瞧,真是大姑娘了,有了自己的担当,以后咱们就是大姑娘了。”说着捏了一把典熙的小脸蛋,典熙耸了耸肩嗤嗤的笑着。 皇上顺势把典熙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今晚父皇来陪你用膳好不好?你、朕,还有你母亲和皇兄,咱们一起。” 典熙笑得像三月桃花瓣烂漫,甜甜的道了声好,皇后则道:“皇上,眼瞧着出宫的日子就在眼巴前了,妹妹定还有许多话要嘱咐护国公主,何不让她们娘俩说说体己话?”说着皇后又换上一副雍容的姿态,徐徐道:“这典仪的亲事啊,臣妾总觉得定下的匆匆忙忙的,都没时间好好同她说道说道,如今她走了,本宫这心里空唠唠的。”皇后越说越哀凄,刚过三十的人看上去像度过了大半辈子似的,开始絮絮叨叨的回忆起以前了。 典熙心里觉得皇后这般太煞风景,动不动就拿她长姐出来说事,唯恐别人不知道她这几个月过得多么凄惨似的,还好她长姐是个开阔的人,不像她的母后,肚子里有花花肠子。 墨扶低垂着眼,偶尔抬头看看皇后一个人唱独角戏,荒腔走板的让人尴尬,左不过想把皇上从建福宫里请到坤宁宫,墨扶看了看茶几上的头面,就知道皇后可是下了血本来维护她这个国母的形象呢。 皇上听皇后说了一大通,想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对着典熙说:“既然你们母女有体己话要讲,朕也不好在这,省得你们都拘着,说不痛快,等到你出宫那一天,父皇在保和殿前,亲自送你出宫。” 典熙点点头,说了声好,宁贵嫔也欠了欠身子,道:“多谢皇上、娘娘体恤,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先谢过皇上皇后厚爱。” 皇后道:“妹妹说的是哪里话,这要是放在外面,咱们也是一家子人,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墨扶心里觉得好笑,皇后这戏她一个人唱得尽兴,总比不得大家一起尽兴的好,遂上前一步道:“皇上,既然典熙帝姬如今已是钦封护国公主,实属当朝一品,臣觉得殿下如今依然屈居于凝晖堂怕是不合适,臣以为应当择宫而居,才合理法。” 皇帝看着他凝思了一会儿,“是这么个理,你觉得把典熙安排在哪一个宫合适?” 墨扶说:“《离骚》有云: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陈词。舜为重华,这宫中除乾清宫、坤宁宫之外,就数重华宫最为尊贵了,而且重华宫乃是纯禧长公主出降前的寝宫,配以护国公主的身份最合适不过了。” 皇后听了心里很是不舒坦,这是活生生的让典熙取代她女儿的位子,“这东西各宫大大小小宫苑不下三十所,怎生偏偏要选在重华宫呢?而且这重华宫典仪出嫁以后尚未打理,护国公主住进去怕是不妥罢?” 墨扶哎了一声:“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如今国库空虚,若是为护国公主另择寝宫还需里里外外重新装潢,倒是重华宫一切物什摆设都还在,这样也避免了劳民伤财,况且,臣相信,典熙帝姬既然已经钦封为了护国公主,就一定会万事为皇上着想,定是不会介意这些小事的。”说着墨扶看向皇上怀中的典熙。 典熙会意道:“儿臣也觉得重华宫不错,离得我母亲近,彼此也好照应,儿臣之前去过一次,还是长姐在的时候,儿臣很喜欢那里。”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皇上尚未说完,皇后连忙打断道:“皇上,这护国公主还有几天就要出宫修行,这几天还是住得离宁贵嫔近些的好。更何况,以后公主典仪回京,也好有个去处不是?” 墨扶对皇后说:“娘娘切勿担心,京中镇山阁旁的公主府马上就要竣工了,以后就算公主回京,也要住在公主府。” 皇后连忙摆摆手:“说的也是,这典仪回京是不能再宫中常住了,不过妹妹和典熙总要多亲近亲近不是?”说着便看向宁贵嫔道:“本宫是过来人了,这女儿家啊,就这么几年的功夫愿意同你亲近,等到往后年龄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那你是想亲近也不成了。” 宁贵嫔也料想着没几天了,再瞧瞧墨扶,似乎也只不过是打趣皇后,就道:“这寝宫这事儿还是等典熙回来再说也不迟,倒时候该住哪儿,也许另有安排。” 墨扶点点头:“还是宁主子考虑的周到,是臣唐突了,既然如此,也就只能委屈护国公主在凝晖堂住上几日了。” 典熙笑得得体:“无妨,劳烦掌印替我周全了。” 几个人瞒天过海的暗渡陈仓,如今典熙混到了“护国公主”名头,宁贵嫔也晋了位,成了一宫之主,自打傍上墨扶,她们也算得上平步青云了。 到了宫里掌灯时分,建福宫里关起门来,宁贵嫔带着典熙和毓祐用膳,几个贴心的仆婢在跟前伺候,典熙听了好一阵宁贵嫔的教诲,什么“正洁于内,志于四德。”,要听住持的教导,说了一晚上,听得她耳根子生茧,回到凝晖堂的时候都已经戌事将近了。 凝晖堂的内外间用水晶珠帘隔开,冬葵掌了灯,烛火摇曳,映在珠帘上有星光的美,白日里的尊仪褪去,典熙枯坐在暖榻上,感觉是没由来的寂寞。 “公主,奴婢把床铺好了,公主就寝吧。”青果整了整那红绡软帐,对她说。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典熙幽幽道。 冬葵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拨灯芯的铜钳,问道:“公主不高兴?” 典熙斜着身子拨弄着炕几上的小水仙,墨扶心思细,用一个琉璃海碗盛满了水,再将几株小巧鲜嫩的水仙连根浸在里面,时不多日就可以开满整碗,“闹腾了一整天,乏了。” 冬葵道:“那奴婢先伺候公主把翟冠取下来,公主要是想坐一会儿,奴婢去备一捧佛经和安眠茶,也许看着看着,就困顿了。” 典熙点点头,也不做声,算是默认,冬葵上前小心翼翼的取下她头上的发钗,九翟冠取下后,一头的青丝披散在肩上,脱掉繁琐的服饰,头上轻省了不少,让人觉得她还是那个她。 冬葵取来了一捧书,一一摊放到她面前,什么《地藏经》、《法华经》、《楞严咒》,说实在的她连这里的字都还识不全,更何况念了。 冬葵出去把门带上,典熙便把那一捧书推到了一边,又开始拨拢那碗水仙,顺便抄起炕桌上的黄铜剪专心修剪起枝叶。 屋里寂寂无声,典熙专心于她那盆水仙花,人一旦专注起来,便什么都忘了。 “公主不开心?”就听水晶珠帘外传来墨扶的声音。 典熙乌黑的青丝低垂,直起身看见水晶帘后墨扶的身影,喃喃道:“你第一次到静怡轩来,也这样是站在珠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