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那个假和尚的家?”
“对。”
时隔一个多月,再一次来到彦唯家门前,不同的是,这次不用开锁,直接是土匪式的硬闯。
小兵们翻东西虽说简单粗暴但很彻底,靠墙放的柜子被掀翻,灶台上的大锅被掀开检查了、然后又将灶台本身推了,真正是一寸地方都没放过,依旧是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上次窸窸窣窣的那堆墙串子也都不见了,阿泽觉得有些奇怪。
“郑副官,这炕是空的!”
炕是空的不是很正常么,需要在下面走烟才能取暖啊。
郑远之听了,和阿泽带着疑惑进了西屋,见几个兵已经动作麻利的将炕席掀起,拿掉垫砖,露出一个设计巧妙的地下室入口来。
一阵阵恶臭从那入口传来,一个小兵捏着鼻子探头往里看了一会儿,突然往后一仰,“我的妈呀,死人!都他妈烂了……”,说完实在忍受不住,连滚带爬的跑到院子里大吐特吐。
散了好大一会儿味儿,众人才再次回来,顺着一把窄小的梯子下到了地下室。煤油灯昏黄的光线推开黑暗,这地下室竟然还不小,几乎和地上整个房子一样大,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原来那彦唯并非简朴,而是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却住在自家炕下的地洞里,只是如今人去洞已空,只剩角落一具已经膨胀的看不出本来面貌的尸体。
郑远之倒是很能忍得住,上前拿筷子拨了拨这具尸体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没有任何能显示身份的东西,大致猜测是个乞丐。
“这,难道这就是那假和尚?死了?”郑远之并不确定,因为此人有头发,不过那彦唯和尚扮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时之间难以确定。
众人在混合着潮湿霉味的尸臭中将这里翻了个遍,除了一本画着一些陶瓷器皿的小册子、一些空着的小瓷瓶,再无其他特别的东西。
阿泽翻了一下这本小册子,工笔细描,画工精致,可见执笔之人确实有些功底,只是册子封页上的“锔活儿志”这个名字起的白俗,字也写的歪歪扭扭。册子中间有一页被撕去了,猜想也许是李老爹所画的那个图案所在,只是如今已无从得知那是画在一个什么样的器皿上了。
“这一页不见了,既然不在那尸体身上,也许是被彦唯带走了……”
郑远之接过那本册子看了看:“这一页……画的是你路上提及的那个、那个图案?”
“很可能。”
郑远之指了指旁边的尸体:“那这个人……”
阿泽摇了摇头,有些后悔上次没用这种暴风骤雨似的抄家手段,这人的死看起来也就是十天内的事情而已……
“怎么了?”郑远之见阿泽皱眉,问道。
“我有些担心李老爹……”杨晓芸发病之时散乱的目光与李老爹颇有些相似,外加两人都提到蚰蜒之类,阿泽才将此事联想到彦唯身上,只是如果真的与他有关,如果眼前的尸体不是彦唯……
郑远之明白了她的意思,指了一个小兵:“去,再多派些人手去打听李锔匠的住处,快去。”
小兵应声去了。
阿泽见没有其他线索,便蹲下来认真研究尸体本身。尸体的双手彭起了一层,好像戴了手套似的,泛着白蜡一般的质感,脸也已经肿胀的看不出样貌,皮肤却跟手上的状态不太一样,蓝莹莹的还有些透明,凑近了看,紧挨着皮肤下面镶嵌着一些细而短小的白色条纹,有的条纹还在缓慢的生长。
阿泽突然道:“此人我见过。”
郑远之:“……这个样子,你……也能认出……”
“本未想起,但他脸上这处疤痕,外加衣裳,应是前些日子在县城见过的乞丐,且向苏欢讨过几个铜板……”且接了铜板之后不松手,紧接着发了羊癫疯一般在地上翻滚了好长时间,差点儿吓到苏欢。
阿泽此刻对当时情形起疑,伸手就要摸这尸体的额头,见郑远之震惊,改捡了根筷子,结果蹭破了尸体的脸皮,露出里面如小米粒般细小的白色颗粒来。郑远之先见她玩老鼠,又见她玩尸体:“你不、你不害怕么……”
“你是想说恶心吧?人早晚都要如此的。”
郑远之其实也是如此想法,只是他心中这种冷漠疏离之下,又总有烈焰翻涌,不由得有些羡慕阿泽的这种超然心境,紧接着就听她喃喃自语道:“这和先前瓷瓶中所装不同,可能不是蚰蜒卵……”
郑远之梗了几梗,决定告知她这一点世间真相:“这是苍蝇幼虫,也就是、就是俗称的蛆……”
“哦……”阿泽静静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道,“要不你先出去吧?”
“你要干什么?不要瞒我!”郑远之立时紧张起来,有了先前赵文挚和赵达分别被赶出来的经验,她这个你先出去分明等于有了觉得自己无法接受的怀疑。
阿泽侧头看了他一眼,觉得最近对人族真是新增了不少认识,虽然肉体无一例外的不堪一击,精神却往往自相矛盾复杂的很,敏感和坚韧有时竟会共生于同一个灵魂,也是神奇。
“既然你不想出去,那好吧。”说完将筷子顺着尸体的眼窝捅了进去,手下动了动,“果然如此。”
在她下手的时候郑远之心中就隐约泛起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听得此话:“什、什么意思?”
“你试试。”说完示意他接过手中的筷子。
“我、我试试……”郑远之忍着心中的翻涌,接了手,学她的样子上下左右动了动,没有任何阻力,空空荡荡的一颗头颅,“你是说……”
“恐怕这是又一个受害者……”
郑远之再也忍受不了,踉踉跄跄的出了地下室,在院子里一阵干呕,恨不得把这颗心呕出来方才不会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