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轴里写的不是字,而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咒纹。
四壁上还被贴满符篆,中间布着一个大环阵,以污血为媒。环阵中绘着看似杂乱无序却颇有条理的咒文,阵外被未燃烧殆尽、一根半截的蜡烛们团团包围。最匪夷所思的是屋内还有一个纸扎成的人,伫立在血阵的中央。
这纸人的用纸普通,身上穿着的衣服亦很朴素,唯一精致之出就是它的表情很神似,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一样。朱砂般红艳的双唇微微往上翘,露出诡异的笑容,脸颊上有两团突兀得格外异常的腮红,尤其是瞳孔的两点红,不多不乱、不少不疏。
薛烨微微矮身,道:“有眼睛。”
肖觅不解道:“怎么了吗?”
薛烨停了下来,仔细端详道:“小时候我曾随阿娘到卖丧物的扎纸铺去,帮忙点算祭品,当时她哭得很伤心,所以我印象深刻......也从而得知这方面的规矩禁讳很多,讲究更多。”
闻言,肖觅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顿时添了几分忧愁,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毕竟薛烨从不在她面前多提及过往的经历。
有一次,肖觅在得到他的允许下动了扇子,循着气息走入旅梦的梦世里,曾窥视过他的回忆。
薛烨是八岁入的府,与肖觅的阿娘同住在肖沐府的西院,肖觅则与阿爹住在东院。第一次见面时,他脸色惨白惨白的,乌黑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看地,人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兜里插着把扇子,只懂得蹲在土里用手掘地,挖好了洞自己也坐进去里面,有时是躺着。
肖觅的母亲和薛烨的母亲忘离伊人为乐坊姐妹,后来成为毕生挚友。他从小在乐坊曼陀院被拉扯长大,父亲薛天是玉林一名普通的商人,两人在他五岁时离异。三年后,忘离伊人收到薛氏几十人口惨遭仇家灭门的消息,她于心难忍,带着幼子回乡置办丧事。然雪上加霜,忘离伊人无故牵连惨死,薛烨生死未卜。随后姿瑾伊人带了一堆门生到玉林大肆寻人。找了三天有余,终于在阴巢湾的万人坑里找到了这个孩子。
在梦世的记忆里,阴巢湾一带有野狼群聚,薛烨半个身子被一只饿狼地拖入黑洞洞的万人坑里。他看见坑里有人手就以为是母亲,跪在坑里不停地挖,挖到十根手指头的指甲都陷进血肉里也不曾停下。当时他还小不懂什么是人不在了,以为母亲被葬在土里。每天挖坑,就想着把自己也埋进土里,或许就能见到母亲了。
薛烨见状,温声道:“师姐,别担心,我没事,你的眉都要挤在一起要变连心眉了。”他举起二指掸去肖觅的额角,又开玩笑道:“嗯,阳火还在。”
见他神态自若,肖觅也就松了口气。
须臾,薛烨道:“师姐,你可曾听过所谓的“红男绿女”?
肖觅道:“听过这词,却不是很了解。”
薛烨拿起扇子抵在纸人双目,道:其实“红男绿女”即是对童男童女双目的颜色讲究,童男得用红色,童女则得用红色。而且纸人扎好后是不得画上眼睛的,因为它可能会复活,所以我觉得这纸人不大对劲。”
“复活?!”肖觅盯着那诡谲的纸扎人,心里默念道:“可不要给我动起来啊......”
薛烨道:“不是不是,我指的“复活”二字,并不是和人一样有了魂魄,而是指被孤魂野鬼附在纸人身上。”
肖觅抹了把汗,蹲在地上细细观察血阵,越看神色越凝肃。她盯着阵法根据图形用手上下比划琢磨,再一通乱指,发现看不清,从墙上扒下几张符篆点燃取光。
她缕析条分道:“我怀疑这是回魂术的环阵,但这里、这里和这里画得不太对,有多余的咒纹。此外,绘阵者的灵力薄弱,落笔急促,不是一次过完成绘图,而是分成好几次,你看这些地方的线条有粗有浅、勾勒交错。”
薛烨单膝落地,展开卷轴放在膝上,道:“师姐,你看此阵上方绘的咒纹与卷轴上是否一致?”
肖觅拿出符火一照,道:“果真一致,但只有一处相同,剩下的方位不一样。”
薛烨倏地站起身,道:“那我再去拿其他的卷轴来对比。”
“等一下。”肖觅伸出手将薛子奕膝上的灰轻轻拍落,就和当年她见母亲做的一样。
薛烨则有些扭扭捏捏道:“师姐你不必如此,你看你手也蹭上了血。”从袖里拿出帕子为她擦手。
肖觅评价道:“你以后定是个好夫君。”
薛烨一口口水噎在喉咙里,哭笑不得。
供桌上的卷轴分为手卷及立轴,手卷的篇幅较长,可以无限延伸至地面,且咒纹差三错四且冗杂无比。立轴则截然不同,虽说尺寸大小不一,内容却是整齐画一、纹样秀丽的图纹。
屋内一团糟,根本无法拣到片干净的去处,肖觅索性把一部分的卷轴挪移到屋外,至少能晒晒毒热头,图个热醒。薛烨耐性高继续呆在屋内潜心阅轴,时不时大声呼唤屋外之人。
肖觅将卷轴反复看了几次,仍一无所获,只觉头昏眼花。她心中无聊,弃轴进屋,路过那具尸首时又是鸡皮疙瘩掉一地,正眼都不敢瞧一眼。
肖觅捂着鼻,举起大拇指指向屋外悬挂的尸体,道:“奕奕,你能不能先把把门前那具好兄弟还是好姐妹放下来,我看得心口发慌。”
薛烨背对着她,不应语。
他被拥簇在一圈圈的卷轴里,身旁的手卷全被摊开,根据血阵的绘法仔细地排列在一起,仿佛和刚在进屋时的模样如出一辙,唯一不同之处就是纸人站的位置变成此刻他所待之处。
肖觅走进一步,才看清薛烨周围被一股邪气萦绕,从人体内还四溢出阵阵怨气。
她赶紧把薛烨转回身,俱是一怔,只见他眉宇间多了两条黑线,原本清澈的双眸竟变得浑浊起来,瞳孔布满黑色裂痕,下眼睑竖着两道血泪,冲她大声嘶喊,充满淤痕的双手来回向上的晃,画面比刚才看门时还恐怖上好几倍。
“烨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