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竹这边,还没到大礼堂便在路上遇到了他的表哥甘留,在甘留的带领下,他顺利入学,领了衣物和书院手册。 书院发放文服和武服各两套,文服便是今日唐拳拳身上所穿的浅蓝色灰边窄袖直裰,配一块灰色幞巾和一双黑色长靴。 今日是庆典,甘留让甘竹换上了文服,甘竹穿戴整齐后,摸摸头上的幞巾,问甘留道:“表兄,你看我穿这个好看吗?” 甘留审视一眼,觉得甘竹穿起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还是点点头,认真道:“好看。” 甘竹笑道:“那就好,我还怕我穿起来不好看。” 此时,钟声缓缓响起,甘留看向大礼堂的方向道:“庆典要开始了,你快去吧,等下庆典结束,我带你去膳堂用午膳。” 甘竹辞别表兄,到了大礼堂后,便见礼堂内坐满了人,地上井然有序地摆放着蒲团,地级学生们都盘腿坐在蒲团上,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甘竹忙寻了个空蒲团坐下,一坐下,便引来不少探究的目光。 钟声又响起,堂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个约莫三十来岁、身穿儒袍的雅致男子走上了台,此人正是副山长顾守一,在简单的开场白之后,他道:“下面,有请我们紫荆书院的山长上台说话。” 他话落音,堂内的学子们立刻掌声雷动。 甘竹跟着鼓起掌来,他直觉,学生们似乎因为听到山长之名,情绪跟着高昂了起来。他因着来得晚,位置有些偏后,看不太清前面,只能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着,却赫然发现,走上台的竟是清晨时他在书院山门外遇到的那个守山仙人。 山长还是穿着他那件百年不变的松垮道袍,他上了台,笑盈盈的,笑起来人像是闪着光,台下仅有的数位女学生刹时间红了脸,男学生也是一脸仰慕。 有年纪小的学生窃窃私语问道:“山长怎么这么年轻?” “当然了,山长不过才三十出头,他行七,比长正帝要小上一轮呢!” “副山长不也是三十来岁?我记得他们以前是同窗吧?怎么副山长看起来像山长的爹啊?” 有学生忍不住哧笑出声,前排的学生转过头来,食指比了比,示意他们噤声,几个私下讨论的学生连忙闭了嘴。 山长笑容十分随和,“欢迎大家来至到紫荆书院,我是你们的山长,我的名字叫……唔,”山长犹豫了一下,“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们以后也不会叫我的名字,只会喊我喊上三年山长。等到三年后,学成下山了,路上见到我,又是一声,啊山长好!” 学生们忍不住笑出声来。 山长浅笑,回忆起往事来,“大家都知道,我们紫荆书院的前身是飞来书院,以前我在飞来书院求学的时候,有一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山长和夫子们动不动就会训话,而且每次训话都是半个时辰打底,开头第一句话还是——下面我简单说两句。” 学生们又笑了起来,山长皱皱眉道:“可是他们一般都会说上一两个时辰。那时的我就像现在的你们一样,听得只想打瞌睡。所以,此番我就不多说了,真的简单说两句啊,你们记住,我管所有没人管的事,所以以后有什么事你们都可以直接来找我,我就住在书院门口的树屋上,就这样。”山长说完,对台下稍一颔首,径直下台了。 堂下一瞬间的安静过后,学生们突然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比山长上台时还要轰烈,还有几个胆大的学生起哄欢呼了起来。 “咳咳,”副山长顾守一上了台,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个……既然山长开头了,那我也简单说几句吧。你们的山长名字叫什么,你们都知道吧?”副山长第一句便拆了正山长的台。 “知道!”台下学生热情答道。 “叫什么?”副山长故意问道。 “巫遇仙!”学生们齐声道。 刚走出礼堂的山长听到身后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名字不由得脚步一顿,他眉一挑,很好,又继续走了。 “那就好,”副山长满意道,“不要以后下山了,别人问你师从何人,你们连自己山长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学生们笑,山长的名字他们如雷贯耳,怎么可能会不知晓。 甘竹挠了挠头,悄悄问向一旁一个长相斯文的学生道:“你们都知道山长的名字啊?” “当然啦,皇叔巫山长,谁不知道!”学生道。 “皇叔巫……”甘竹有些后知后觉,“山长是皇室中人?”东昱和南燕的国姓是巫。 “你不知道?啊,你算是问对人了!我人称中原百晓生,中原之事,没有我不知晓的!”这学生也是个有见识的人,见了他这模样,试探问道,“你是天竺来的?” “唔,算是吧,我幼时在天竺长大,后来随我爹在海上行商,有些游历,前几年刚到南燕,在南燕上了几年私塾。” “那你应该知道,东昱和我们南燕本是一国吧?” “我知道啊,东昱和南燕本为一国,名燕昱。” 只是,二十四年前,燕昱国两位皇子为了一个女子兄弟反目,最终令燕昱一分为二。大皇子占据了西南方,建南燕国,后称帝,便是如今的长正帝了。而二皇子占据了东北方,建国东昱,号归一,不过归一帝在十二年前便暴毙了,后面年仅六岁的太子登基,太子登基后,也就是现在东昱的定安帝。 百晓生道:“咱们的山长就是当年燕昱国的七殿下,当年燕昱国一分为二的时候,他年纪尚幼,随了归一帝留在了东昱。山长长大后,被归一帝封了王爷,还赐了婚,不过,山长却在成亲当晚跑了。” “跑了?为什么要跑?”甘竹不解道,“新娘子太丑了?” 百晓生一下子被甘竹逗笑了,道:“新娘子哪里丑,东昱第一美人!你可知道,山长跑去做什么了?” “跑去做什么?跑来这里当山长了?” “傻呀你!山长跑去和尚庙,剃度出家了!” “不是吧?”甘竹吃了一惊,他实在想像不出仙气飘飘的山长变成和尚的模样来。 “后来,归一帝一气之下,除去了山长的皇室宗籍,将他贬为庶民。不过山长在当了三年和尚后,又还俗了,这之后才来了我们书院当山长。” 甘竹点点头,“所以,山长是东昱定安帝的皇叔,也是我们南燕圣上的皇弟?” 百晓生点点头,又悄声道:“山长跟归一帝的关系不好,当年归一帝将山长贬为庶民后,直到驾崩,都没召见过山长。不过,定安帝和山长关系倒是不错,定安帝很敬重山长这个皇叔,不仅如此,山长和我们圣上关系也好呢!” “看来山长很有后台啊!”甘竹感慨道,同两国国君是血亲。 “这还不止,山长跟北梁的北魏大帝关系也很好。”百晓生又压低了声音道,“之前咱们这儿有个师兄,得罪了北魏大帝,差点就让北魏大帝给……”百晓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后来让山长一封信就给救了。” 甘竹微讶,传闻北魏大帝性情暴烈,山长能仅凭一封信便从他手中救下人,看来同他关系当真不错。 “好了好了,不说了啊。”百晓生打住道,他好像说得有点多了,关于北魏大帝,他还是别说太多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庆典散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了,甘留也如约来接甘竹前往膳堂。 甘竹习惯性唤道:“表兄……” “等等,”甘留道,“在书院里,不能再叫我表兄了,要叫师兄。记住,咱们山规第一条便是:不得谈论身份。” 书院中学生皆是平等,这是为了不让有些权贵学生以势压人。 “哦,明白。”甘竹小声问道,“师兄,就我们刚刚签的生死契,你们也签过吗?”刚刚夫子们讲完话后,副山长让所有新生都签了一张生死契,契上内容大约是,书院中有一处地方内有野兽,十分危险,是为禁地,闯入禁地者,生死自负。不仅其生死伤残与书院无关,还得再赔偿书院千金。 “都得签的。”甘留想也不想便道。 “禁地里面真的有野兽吗?” “有啊,”甘留提到这有些避讳,压低声音道,“几年前有三个天级的师兄在入狩场考核的时候误入禁地,一直没有出来,后来山长和副山长他们带了夫子们入禁地寻找,找出来的全部都是残肢,山长将这些残肢交给他们家人安葬,还跟他们讨要了千金。所以那地方你千万别去啊!一去指不准就人财两空了,切记离远一点。不过,我们一般也去不到禁地,禁地在狩场后面呢,也不知当年那几个师兄怎么误闯进去的!唉,只能说,命中注定吧。” 甘竹点点头,心中原有的几分好奇都让甘留这番话压了下来,禁地听起来很可怕,就像深不可测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