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水吧。”红桔用手背试了试杯壁的温度,差不多了就递给罗文君。 “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突然有些不安。”罗文君揪着被角,神情有些恍惚。 屋外狂风大作,屋外那棵长的张牙舞爪的枣树更是变本加厉的抓挠起来,枝桠滑过外墙窗棂,发出尖利的声音。轰鸣的雷声由远及近,仿佛是有个大神在天上发怒,用他的战车辗过这一片天空,又向远处奔腾而去。 罗文君的脸色有些苍白起来,她拉了拉红桔的手道:“今晚陪我睡吧。” 红桔点点头,转身道:“我去把被褥搬过来。” 红桔没有带上烛火,她的眼神好极了,可留下的烛火照亮的方寸之地,因着虚掩着的窗户缝里钻进来的丝丝凉风撩拨得摇曳起来,仿佛这屋里藏了千万个人影,就在这惊雷深夜手舞足蹈的狂欢起来。 罗文君的手不自觉的搭在胸口,指尖触碰到一块坚硬的东西,她顺着脖颈上的红绳扯出一块入手温润的玉珏,攥在手心里。这是谢余航的东西,自从两家父亲定下婚约之后就在她的脖子上挂着了。 就着昏暗的灯光,罗文君深深的打量了一番,再过几天,这块玉珏就要交换给谢家了,从此以后她与谢余航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也许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各自安好便罢。 只是想起方才的噩梦,罗文君有些心悸,着实是太过真实可怕了些,无论是缓缓涌出的血水还是裂开的头颅,白花花的骨茬抑或是脑浆。罗文君强令自己不要再想,那或许只是因为前一世无意中在电视上或是哪里看见过,这个时候忽然蹦出来而已。 “咔嚓” 罗文君一惊,抬头一看,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得更大了些,一根树枝钻进来,随着刮风在窗户上狠命的摩擦,钻进屋里的一截却在烛火的光照下在屏风上投影出一截鬼爪。鬼爪的旁边忽然出现一道人影,纤长的身姿,长衫的衣角有什么东西蜿蜒而下。 忽然一阵雷光闪过,罗文君竟然看到了谢余航的脸,他的脸上满是血迹,从头顶留下几乎完全掩盖了原来那张白皙英俊的脸庞。一道裂痕从乌发中蔓延到额头,他的眼里满含不舍与悲伤,张了张嘴,他好像想要说什么。 他忽然朝着罗文君伸手,手上仿佛挂着什么,长长的细绳下面隐约是个环状的物体,罗文君紧张的坐直起来,双手紧紧的揪着被子,这会儿她已经想不起来红桔只不过是到外间搬被子,怎么这会儿还没有进来。 她的一颗心几乎已经停止了跳动,只盯着攥着玉环的人影怔怔的发愣,那是她的,自她出生之后就戴在身上,后来让她爹交给了她未来的夫婿,也就是谢余航。 这个时候她才隐约听见一点点声音,他好像在风雨中飘摇,即使人影是出现在屏风上,也一直在不安定的摇晃,他艰难的发出一点点声音:“好好的,来世再做我的妻。” “你。。。。。。” “小姐,麻姑给你留了点清粥小菜,吃点再睡,这样才能早点好起来。”红桔忽然出声,端着红漆小托盘忽然就出现在屏风后。 “等等。。。。。” “什么?怎么了小姐?”红桔已经绕过屏风进到了里屋,惊讶的问道。 罗文君惊讶道看到屏风上什么都没有,一阵凉风吹过,她打了个寒战,红桔连忙把托盘放在桌上,从发髻里摸出一支小小的簪子挑了挑烛芯。然后赶忙过来,扯过被子把罗文君牢牢裹起来。 “一下雨就变凉,我去把窗子关了吧,”说罢就转身去关窗,罗文君怔怔的看着屏风上大朵大朵暗红色的牡丹,忽然道:“明天换个屏风吧。” “啊?好,明天小姐要是能好点,咱们一起去库房看看,我记得应当有个山水画儿的,还有个荷塘月色的屏风,反正少爷一时半会回不来,咱们搬来用用夫人也应当不会不答应。” 屋里烛火通明,红桔照顾罗文君吃了小半碗粥,才收拾了睡下,大概是因为有人一起,下半夜倒是睡的安稳些,不曾再做什么梦。 第二日,大概是夜里又受了惊受了凉,虽然喝了药,红桔照顾的也仔细,只是麻姑来看就说还是有些发热,又熬了药盯着罗文君喝下。 罗文君的身体一直很不错,只每到秋冬之交的时候难免应景的感冒一次,却不曾有过这样长的养病的时候。这一病就过去了五六日还是一般,只微微有些发热,也不会加重,但也是伤身的,短短几日,脸就小了一圈消了些婴儿肥,越发显得杏眼桃腮,有了些大姑娘的样子。 麻姑忧心忡忡,换了个大夫来看,也只说要安心静养,吃些药就好。赵氏也过来看了两回,不见什么起色,有些担心罗文君是患了同她父亲一般的风寒,到底是亲生的女儿,赵氏又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起来。麻姑担心罗文君多想,连忙劝慰赵氏回房休息,不敢再让她多过来。 这几日桐城也是连日多雨,鲜有见到阳光的时候,青石板上已经长出了绿色滑腻的青苔。 这一日,罗文君正喝过了药拉着麻姑的胳膊央求她弄些咸辣的小菜开开胃,吃了好几天清粥,喝了好几天药,嘴里只剩下苦味。这时红桔忽然跑来对麻姑说:“夫人找你,好像是有人来,让你去。” 麻姑连忙整了整仪容,问红桔道:“知道是什么人来吗?” “只来得及看到一点背影,一来就说要见夫人,想是旧相识,吴伯就带过去了。” 麻姑没说什么,连忙快步赶去。 待麻姑一走,红桔就凑到罗文君身边道:“我看见一点点背影,看着像是那会儿正铜锣寺见过的媳妇子,方家的。会不会是谢六少爷手上的信物送回来了?” 罗文君眨了眨眼,“好红桔,快去偷偷看一眼,究竟是什么事罢。” 红桔欲言又止,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去看看。” 半晌红桔才匆匆忙忙回来,她说道:“夫人出门了,麻姑陪着呢,我偷偷瞧着夫人和麻姑脸色都不大好,急急忙忙叫了吴伯赶车出去了,大门也锁了。” “真是谢家人?那为什么这么急匆匆的来去,若是换回信物也不见母亲过来拿玉珏。”罗文君感觉到了不平常,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红桔,你带上些铜板碎银子出去打探打探,先去米粮铺子找掌柜的,这两日应当有渡口食肆运些货物过来,你去问问最近有什么事发生。” 红桔点了点头,抓了一把铜板并几个小碎银子塞进荷包,给罗文君烧了壶热茶放在她手边儿,这才关好门窗悄悄离开。 吴伯赶马车送赵氏去了谢府,麻姑也一起去了,红桔又被支使出去打探消息,猛然间罗文君发现家里竟然只有她一个人了。这个家里仿佛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她一个人坐在屋里反而觉得太冷清,就挪到了屋外廊下坐着。 这两天已经停了雨,少见的太阳也露出脸来,暖黄色的阳光照耀在地面上,映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冒芽的野草,显得生机勃勃。 “嘻嘻嘻” “笑什么?” “没什么,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笑,可谁让我当时是喜急攻心,笑死的呢,嘻嘻嘻,,,哈哈哈,,,” “嘘,小声点儿,被人听见了可怎么办?” 。。。。。。 “怕啥,死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再说了本老爷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能见鬼的。” “啊,说的是,我也死了,总是不记得。” “人呐,其实还不如鬼呢,做了鬼,管他是富家少爷官家老爷还是泥腿子,都一个样。” “说的是,你听说了吧,谢家那位少爷,啧啧,长得又好,读书也厉害,可惜了,现在嘛倒是和咱们一个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一见想必就快要回来了吧,到时候叫出来看看?” “看屁,人谢家和咱们可不一样,人死了都是有老婆在阳世给守着的,你啊,好好待着,时候到了就能投胎去了,谢家,谢家死的再早都得熬着。” 这对话仿佛是从后院传来的,后院有厨房和马车棚。罗文君悄悄站起身来,捏着帕子,悄悄绕过厢房旁边的小道,顺手摸了一把靠在柴垛上的斧头,进到了后院,后院连着一道小门通往一条小巷,小巷直通外面的大街,这一排的屋子的后门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小巷的另一面是一些平民百姓的房子,只有一进,最多二进,大门正对她们家小门,常有孩童在小巷里玩耍。 罗文君想是不是有谁家闲汉闲着没事干学起戏文里说唱起来,听着怪瘆人的。 当她靠在小门上想要再听一听的时候,忽然听见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罗文君浑身一僵,听见对话变成了: “罗家这女娃娃在做什么?” “嘻嘻嘻,谁知道,莫不是疯了吧?” “为啥就疯了?之前不都好好的。” “许是知晓了她娘把她嫁给一个死人了吧。”这是另一个声音,同之前的两个不一样,想来是另一个人,额,另一个鬼吗? “吓,哪个死鬼还有这好运气,这娃娃脸好身条儿也好,入了夜,嘻嘻嘻。。。” “胡说什么,不就是那谢六少爷,她们两本就有婚约。” “不是解了嘛。” “还能这样,活着的时候嫌弃人,现在倒是稀罕上了。” “这不是废话吗,谢家再有钱谁也不愿意把女儿嫁进去守寡吧,也没个后,一辈子吃斋念经就过去了,嫁了就是白给的。”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