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君猛的一回头,双脚一前一后,膝盖微弯,这是体育老师教的姿势,用来打羽毛球的,现在将就着用吧。 回身的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阳光洒在地面上,风吹过,树叶飒飒的响。一切都很平静,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不知名人士的对话。树影摇晃,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阴暗的角落里。 “什么人?” 没有回应,罗文君用斧头拨开厨房的房门,厨房里的大锅上冒出一股热气,那是麻姑走前留下的,罗文君抽了抽鼻子,是蒸肉的气味,香! 罗文君咽了口口水,她已经五六天不知肉味了,哀求麻姑许久也只得了浓稠的白粥里吓些肉末,还不够塞牙缝的。看着冒气的锅灶,罗文君仔细思考在母亲回来之前偷吃几口并且不被麻姑发现的可能性。 等等,我在想些什么! 罗文君捏紧了斧头,从厨房出来,转到马车棚附近,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为什么她会听见在家里出现的对话声呢? 她把斧头放回原来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 谢府 “夫人,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有劳您回去好好劝慰劝慰文君,答应您的事我们绝不会食言。”谢三夫人红着眼眶道。 赵氏也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哑声道:“文君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这就回去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余航到了就派人送个信过来。” “好,来,吴姨娘,你去送送罗夫人。” “是。” 送了罗夫人离开谢府,吴姨娘转回谢三夫人的院里,谢三夫人怔怔的坐着,昨夜已经哭了一宿,回忆起谢余航的音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谢四小姐急急忙忙从院外跑来,哭嚷着问道:“娘,你是不是要让那个罗文君进府,她怎么配得上哥哥,您怎么能答应!” 谢三夫人尚未来得及说话,吴姨娘已经泪流满面,谢三夫人无奈叹气:“梅香,回去好好歇着吧,将来就咱们娘几个相依为命了,你可得好好的。” 吴姨娘却扑通一声跪下,幽幽道:“夫人,奴婢担心罗文君不答应,虽然赵氏已经应下,但是如今罗家是罗家兄妹做主,若是罗文君抵死不从,恐怕赵氏也那她没办法,更何况罗家的商铺都在罗文君手底下,若是她想要离开桐城也并不难。” “你想要怎么做?” “娘!”谢四小姐不见母亲回应她,反而同吴姨娘说起话来,忍不住插嘴道,“娘你回答我啊。” “好了,素嘉,回头娘再和你说,快回屋去。” “娘,我......” “回去!” “是。” 谢素嘉跺了跺脚气鼓鼓的回去了,吴姨娘还跪伏在地上,“奴婢愿去罗家侍奉罗小姐。” “你,你这是何必呢?” “奴婢心甘情愿,只是夫人不得不做一次恶人了。”吴姨娘抬起头,红肿的双眼里迸发出另一种光芒,“只要罗文君嫁进谢家,我们少爷就有后了,谢家族人众多,总会有聪慧年幼的孩子愿意过继,到时候小姐出嫁之后也有依靠,若是这孩子争气,也许夫人还能有回京的一天。” 谢三夫人抚了抚衣袖,从袖子里摸出一条帕子,沾了沾眼角,叹息道:“只可惜罗家小姐不得不陪着我这个孤寡老人一辈子了。” “夫人,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罗文浩的才学是书院里的夫子都十分称赞的,将来罗文浩入仕,有了他做靠山,咱们三房才不至于被其他房排挤,您要一鼓作气,一定不能让松口。”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即便是要送人过去也不是这个时候,回去,好好准备吧。”谢三夫人偏过头,又忍不住落下泪来,自收到消息就知道棺椁已经在南下的路上了,还有三五日就能到。 想想,去时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好孩子,兴致勃勃,说要给她挣个凤冠霞帔回来,却不想,如今只剩下一具肉身皮囊装在棺椁里,怎么不让人难过。 吴姨娘无声哭的手脚发软,一时间竟然支撑不起来,谢三夫人连忙让方家的掺一把。吴姨娘浑身软绵,依靠在方家的身上,哭的不能自已,还要记得向谢三夫人道:“奴婢谢过夫人,奴婢告退。” 待吴姨娘离开后,谢三夫人这才转过头来,琉璃奉上一盏花茶,谢三夫人闻见这个味儿就又气又痛,一挥手,茶盏落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泼在琉璃的胳膊上,琉璃痛呼一声,却不敢大叫,连忙跪下告饶:“夫人恕罪。” 谢三夫人定定的看着琉璃,看见她红肿的眼睛,紧咬的下唇,“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回不去了,要在这老宅里待一辈子了?是不是想当姨娘当不了了,很失望?难过?哪个更多一点?嗯?” 琉璃惊慌失措,知道自己这是撞在枪口上了,自从她听说少爷出事以后就深思不定,这才犯了大错,“夫人恕罪,奴婢没有别的想法,奴婢愿意一直服侍夫人,无论夫人去哪里奴婢就愿意去哪里。”说着便‘砰砰砰’的磕头,直到额头渗出血珠,谢三夫人才缓缓道:“记住你说的,不论我去哪里都会跟随我!下去吧。” 琉璃知道自己逃过一劫,连忙连滚带爬退出屋外,屋外有个年轻女子,妆容同琉璃相似,却比琉璃长的更加圆润些,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琉璃一眼,指使两个小丫鬟进去收拾茶盏。小丫鬟战战兢兢,生怕惹了夫人生怒,年轻女子却收敛神色,另端了碗银耳莲子汤进去道:“夫人喝点汤吧,您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小姐还指望着您呢。” 提到了谢素嘉,谢三夫人紧绷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她摇摇头道:“她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些。” “小姐是生性天真可爱。” “唉,余航这一走,让我们娘俩怎么过,一个家里若是没有了男人,只会任人欺凌。罗文君非嫁不可,珍珠你回去收拾收拾,晚些时候和吴姨娘一起去谢家侍奉罗小姐,直到她嫁进谢府,明白了吗?” 珍珠心中一惊,立刻想到夫人的目的,肃容道:“是,夫人,奴婢明白。” 赵氏回来之前,红桔眼瞅着马车从谢府出来,就撒腿飞奔,穿过小巷,直达罗家后门,也不必叫人来开后门,瞅着周边没人,拎着裙摆三两下就爬上围墙,踩着墙边堆起的柴垛跳进院子里。 罗文君又听见声响,只觉得今天一天都是神神叨叨的,然而还是摸了把剪刀揣在怀里,正要出来看,就听见红桔小声道:“小姐,我回来了。” 罗文君登时松了口气,看见红桔从后院转过来,连忙拉着她问道:“可打听出什么了吗?” 红桔摇摇头,“掌柜的只知道北边儿大雨不停,好几处犯了涝,粮价菜价都要涨,只是咱们这儿离得远,影响小,应当不影响生意。至于谢家的事,外头都猜谢家确实是出了事,听说有人看见昨夜有匹快马拿着谢府的腰牌敲开了城门,深夜进了谢府,从那以后谢府就传不出什么消息了,谢府的下人都咬紧了牙什么都不说。” “这样,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消息,否则怎么会匆忙叫母亲去了谢家。” “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吴伯驾着车已经过来了,应该就要到家了。” 正说着,就听见麻姑的声音:“夫人,这不能答应啊,您忘了少爷走之前您答应过什么?” “这件事已经无可回转,麻姑你不要再说了,去把文君叫过来,我有话和她说。” “夫人,”麻姑还要说,赵氏已经撇开她进了屋,麻姑无奈,只能去找罗文君。 “麻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罗文君内心惴惴不安,麻姑满脸担忧,神色很是复杂,沉默了许久,麻姑只说:“让夫人和你说吧,小姐你,你别着急,等会和夫人好好说。” 罗文君没有办法,只能深深吐了口气,准备带着红桔一起过去,麻姑却拉着红桔道:“红桔来,到厨房来帮我,给小姐弄几道她喜欢吃的,”又对罗文君道:“夫人已经在屋里等你了,快去吧。”说罢就拉着红桔急急忙忙走了。 如此心虚,恐怕不是什么小事,莫不是她这个不着调的娘把她给卖了?这不能吧!罗文君想到了这里,顿时心惊胆战,不敢多想,快步走到赵氏的屋里。 赵氏倚在榻上怔怔的望着天,罗文君轻轻唤了一声娘,她却好像受了一惊似得坐起来。 “文君,你来了啊。” 听她娘一开口,罗文君就觉得大事不妙,她娘鲜有这样温软的语调和她说话。 “是这样的,”赵氏拉着罗文君一起坐在榻上,然后内心挣扎,琢磨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谢三夫人今天邀我去谢府谈你和余航的婚事,谢三夫人说昨夜收到余航的信,余航说啊,他对你一心一意,不愿意退婚,所以信物也不曾带来。他说担心夜长梦多,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谢三夫人拗不过他,为了不耽误他科考,准备他一回来就给你们成亲。” “母亲,你说什么?谢三夫人说要给我和谢余航成亲,就在这两天?”罗文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氏,“人说退婚就退婚,说要成亲就成亲,她把我们罗家当什么了?母亲你不是还答应了吧?” “我有什么办法,你们两本来就有婚约,信物没有换过来,你就是他未婚妻,他为了你千里迢迢赶回来,谢三夫人都已经妥协了,咱们也别端着了。”说着说着赵氏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三言两句企图就把这件事定下来:“好了,事已如此,为了余航好,你快去准备准备,我也要忙起来了,这一件件的,你不懂,成亲的事可多了。” “不行,母亲你把话说明白点,我不明白,谢三夫人不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