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是你父亲生前定下的,如今谢三夫人也接受你了,就不要多生事端。谢三夫人说了,时间紧迫,喜服谢府会送过来的,我已经吩咐了麻姑带着红桔和你一起做些针线活儿,到时候送给长辈。” “母亲,我......” “哎呦,哎呦,我头疼,你别说话,让我缓缓,还有的是要忙呢,快回去。” 赵氏按着额角开始叫唤,倚在榻上,偏过脸就是不看罗文君。罗文君见赵氏铁了心不说,只能回去。 天色渐晚,乌云又从北边儿蔓延过来,很快各家各户就点起了灯笼,映得廊下影影绰绰,偶有草木水分摇晃,也像是罗文君此刻的心情一般,烦躁不安。 麻姑向来不敢忤逆赵氏的意思,能鼓起勇气为罗文君说上两句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此刻正躲着罗文君在偏房里做针线。谢家催的紧,赵氏回来的时候就送上了谢家长辈的鞋模子,麻姑一针一线,做了千层底的,只希望谢家人看在罗家十分用心的份儿上,多多照顾她们家小姐。 罗文君知道这事不寻常,偏偏谢家这个时候消息把的太严,竟然问不出半点口风。 直到晚饭后,谢家派来了一辆马车,红桔早早就到门口探消息,赶在麻姑过来叫罗文君过去见人之前就见到了谢家来的人。 “小姐,来的是谢三夫人身边的珍珠和,和吴姨娘还有她的丫鬟柳儿。” “她们来做什么?”罗文君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想起那天夜里做的噩梦。 “小姐,夫人让你过去,谢三夫人特地遣了人过来。”麻姑低头对罗文君道。 “麻姑,你告诉我,谢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谢余航出什么事了?”罗文君抓着麻姑的袖子,恳求她。 “小姐,夫人已经和您说了,少爷也不在,麻姑也没法子,如今已经到这个这个时候了,您就听夫人的吧。” “麻姑你!”罗文君松开手,深深吐了口气,“罢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就想知道母亲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她的女儿看。” 说罢,罗文君就往赵氏那里走去,麻姑满脸纠结,终究没说什么,红桔生怕罗文君被欺负,赶忙跟上去,护卫在罗文君身边,假装自己是个威武的壮士。 赵氏正在和吴姨娘说话,说实话,她虽然是个软包子的性子,可也不是没脾气,谢家这样摆明了是不相信她,特地请人来看着罗文君。赵氏心里有气,又觉得是谢家求着她,话语间就生硬了许多。 惹得珍珠心里嘀咕,吴姨娘面上笑吟吟,心底里也很是不渝,暗下决定,等着罗文君进府,到时候随便使点手段,她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于是,又多了几分笑颜,赵氏只当是自己更有威严,越发得意起来。 “母亲。”罗文君自己掀了帘子进屋,淡淡的瞟了谢家来的三个人唤了赵氏一声。 赵氏点点头说道:“这位是吴姨娘,这位是谢三夫人身边的珍珠。因为婚期太急,谢三夫人担心咱们人手不够,特地叫她们来帮忙的。” 罗文君嗤笑一声:“我们罗家的事什么时候需要谢家来帮忙了?莫说是未来的亲家,即便是现任的亲家也没有一言不发就送人上门管事的。还送了个姨娘过来?是要管管我屋里的事吗?这倒是稀奇。” “文君,说的什么话。”赵氏淡淡的斥责了一句就没了下文。 吴姨娘脸色也不大好,昏黄的灯光下有些发青,珍珠见场面有些冷凝,生怕吴姨娘自持身份,暗地里把罗文君当做儿媳妇看,出言指责,坏了夫人的事,连忙打岔道:“小姐别担心,我们夫人是担心小姐手上事儿多,特地叫我们过来打打下手,做些杂事的。不该碰的我们一定不碰,不该说的一定不多嘴。” 吴姨娘应和道:“就是这个意思,我原来是我们夫人出嫁时身边的丫鬟,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千万不要客气,夫人叫我来也是想着我原来就是一手针线活儿做的好,将来小姐进门少不得认亲的时候要奉上些针线活儿,大家伙儿都知道日子定的着实是着急了些,可该有的还是要有,免得伤了新媳妇的面子。”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珍珠嘴上附和,心底里诧异吴姨娘竟然忍得下,又想起今日吴姨娘跪伏在夫人院里哭的那般凄惨,忽然又明白了些。 罗文君没等赵氏答应,就堵话道:“我这不缺人,婚事嘛,长兄为父,哥哥出远门未回,要议婚也得等他回来才好说。” 罗文君说着,就看见吴姨娘的神色有些不对,方才虽然吴姨娘一口一个夫人,一口一个为了她,可看得出来还是有几分勉强的,可这会儿却带了些喜色。罗文君直觉自己错过了什么,连忙把目光转向赵氏,就听赵氏结结巴巴道:“文君啊,这事有我和谢三夫人一起定下也就够了,方才谢府来人也把婚书送了来,我已经写上了你的生辰八字,送去官府了。明日谢府就会送了聘礼过来下定,你就好好准备当新娘子吧。” “什么?”罗文君惊叫道:“你把婚书写好给他们了?” 赵氏抚着胸口,讪讪的点头道:“已经是成了的。” 罗文君气的想砸杯子,红桔眼疾手快递了杯茶,罗文君定定的盯着茶盏里根根分明的茶叶,狠狠灌了一口。 ‘砰’! “既然已经定了,那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吧,前些日期谢三夫人还特地邀了我和母亲上铜锣寺,亲口定下解除婚事的约定。我想谢三夫人侯府嫡女,谢家当家夫人,不会是这样容易出尔反尔的人吧。” 吴姨娘低头不语,珍珠悄悄看了心虚的赵氏,心说这罗家的主母实在太狠心,到了这个时候还执意要瞒着女儿,又觉得要不是这样她们家少爷想要娶个好些出身的姑娘确实太难。 珍珠笑了笑道:“婚姻大事,还是由罗夫人亲自和小姐说吧,我们三人今天起就留在罗家了,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的只管吩咐。” “不敢,既然已经订了亲,我们罗家也是要面子的,不明不白留下人在罗家,旁人还当罗家没人,将来我哥哥要娶亲,谁敢许?”这话却是对着赵氏说的,见赵氏面露犹疑,罗文君接着道:“名不正言不顺,况且谢六少爷的生母,我可指使不起,拿出去问,即便是庶母也没有哪个新媳妇敢指使的,说起来,三位该不会是谢三夫人怕我跑了,派几位来看着我的吧?” 赵氏诧异的看了看罗文君,又看看脸色忽然苍白如纸的吴姨娘,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赵氏意识不到谢家这样做是在把罗家的面子,罗文浩他们这一家子的脸踩在脚底下摩擦,要说进门还罢,哪有姑娘还没嫁进门就指使人到娘家守着的,普天之下也只有王孙贵胄才有这个面子,请了宫里的嬷嬷才能这样登堂入室。 罗文君话说的重,偏还有理有据,拿出去谁都不能说什么。可珍珠接了这个话,就得做好,否则回去定少不了处罚,罚写月例什么的都是小事,若是夫人一气之下要打板子她哪里还有脸当大丫鬟。 “那小姐的意思是?” 罗文君微微一笑,忽然变得十分纯良可爱:“如果是我们罗家的下人,那自然另当别论。” “你!”珍珠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罗小姐不要欺人太甚。” “这话该是我说的才对,谢家在外一向名声在外,一定不愿意传出强娶还欺凌亲家的事吧?”罗文君却只看着吴姨娘,嘴角带笑,眼神十分冰冷。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强硬,争取一切能够争取到的,否则一旦事无转圜,进了谢府只能任人宰割。 吴姨娘沉思片刻道:“那我们今日就先回谢府,我们会把罗小姐的意思告知夫人的,至于我身边的柳儿侍奉了我好几年,学了不少手艺,就留下伺候罗小姐,她的身契晚些时候我会派人送来。” 罗文君含笑点点头,看着柳儿同吴姨娘乖乖道别,赵氏一直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她听出谢府此举不仅是让她不高兴了,还对她儿子有妨害,于是这才沉默任由罗文君做主。此时见谢家人果然让步,正要叫麻姑送客。 罗文君却说:“我来送送两位吧。麻姑去叫吴伯把马车赶出来送两位回去。” 罗文君先行,带路在前,珍珠退一步落在吴姨娘身后,一路沉默着就快要走到门房附近的时候,罗文君忽然回头低声问道:“余航怎么了?” 吴姨娘霎时间就红了眼眶,忍了许久,才勉强道:“罗小姐不要多想。”随即快步离开。 罗文君心一沉,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时一直沉默的珍珠却停下脚步没有继续走,罗文君缓过神来,疑惑的看向珍珠。 珍珠缓缓抬头,唇上的胭脂竟然红的发紫,脸上有两团奇异的红晕,就像是纸人铺子里胡乱抹上的腮红。她用幽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罗文君,半晌才幽幽开口道:“他叫你走,离开这里,不要答应。” “谁说的?还说了什么?”罗文君不禁后退一步,红桔连忙上前半扶着罗文君低喝道:“你装神弄鬼做什么?” 珍珠却咧嘴一笑,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发出低低的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阴冷的笑声:“你跑不了的,他就要回来了,你跑不了的。” 说罢就低头迈着小碎步飞快的跟上吴姨娘,吴伯坐在车辕上已经在大门外等着,见着谢家人不肯吭声,等着吴姨娘和珍珠都上了车,也不问坐好没,一甩马鞭赶着车就走,红桔隐约听见一声痛呼,说不得是匆忙间撞到了哪里。 兀自高兴了一会儿,见罗文君还在沉思,就没好气的说道:“少爷一走,夫人尽出幺蛾子,这谢夫人身边的丫鬟也是奇怪,装神弄鬼,说不定就是故意吓唬小姐出气呢。小姐别想太多了,明日我再出去打探打探,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 罗文君回身敲了红桔一记,“傻,等到十五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