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要办喜事,就要置办不少事物,各色布匹一车一车运进谢府,布庄的掌柜难掩得意。有邻家布庄掌柜出来看热闹,忍不住说些酸话:“这回可是赚大了?这谢家还真是看重这位未来的六少奶奶,不知道老兄做了这单大生意可打听到些什么?说来听听吧。” 掌柜的脸上一僵,想起堆积在红布各色绸缎下面的麻布白布,得意的表情一收,挥挥手道:“胡说什么,不过是十之一二罢了,谢家自有铺子。”说罢,赶忙回去了,生怕这些人多问,自己没注意透露些许得罪了谢家可就不好了。 掌柜的回去偷着乐,赵氏却遣了谢家送来的一个丫鬟送信给谢三夫人,说有事要当面谈。谢三夫人收到信,暗恨赵氏多事,心想她定是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勒索些好处。 转念想想,即便是要些好处,这赵氏也不像是有心计的,多半是为了她那个儿子。许他个前程不过是嘴上说的话,赵氏不过是怕她求了她哥哥宣平侯使绊子,也怕得罪了上京的谢家人,儿子难以立足。心中暗想,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应了她也无妨。 赵氏夜里辗转难眠,思来想去一整夜,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话很有些道理。说的直白些,就像是把家里搂钱的钱串子给了出去,藏在内宅,不说可惜,他们罗家未来的家业也要停滞一段时间,说不得还要过几年苦日子。 儿子的年纪比谢余航还要大一岁,也是该成亲的年纪了,若不是为了考上进士,授了官好找个更好的姑娘,赵氏已经有些心急要给罗文浩相媳妇了。不管怎么样,这一二年内也是要相看上的,若是有了目标,还不得早早下手定下来,若是家里没钱,即使是当了个小官也不见得人家愿意许婚,即使许了婚,拿不出像样的聘礼丢的可不是儿子的脸。 赵氏想定了这铺子还得交给女儿,又觉得时机正好,此时不同谢三夫人商谈,将来可就没有机会了。更何况她心底里其实是十分心虚的,尤其是每每想起儿子远行前同她说的那番话,儿子特地交代不许办的事,她给办了,等到儿子回来该怎么交代,赵氏还没有想好。 若是为女儿赢得出府的机会,想来儿子不至于那么生气。赵氏心里数了数‘罗文君出嫁后继续管理铺子的必要性’有了个二三点,都很重要。决心一下,堪比前几天同谢三夫人当堂定下婚事,回来后咬牙不打算告知罗文君实情的决心。 谢三夫人同赵氏是在铜锣寺见面的,谢三夫人是亲自来请寺里的大师过些日子到家里来念经做法事。谢余航的事,谢家并未声张,虽然早晚都会让人知道,可人死了还要把人家活生生的姑娘娶进门,怎么说都不太符合谢家在外的名声,于是只能把严了家仆的口风,尽量晚些罢了。 两位夫人在同上次见面同样的厢房里,展开了的商谈,对于谢三夫人而言,她始终是看不上罗家的家世的,但是儿子已经死了,死人对上活人,就金贵不起来了。她也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加上时间抓的紧,吴姨娘回府之后日日以泪洗面,谢三夫人多少有些心疼这个陪她一起嫁到了桐城来的丫鬟,只好咬定了罗文君不放。 而赵氏提出的要求,她是真的动气了,但她没有办法,不能对着赵氏的的脸嘲讽:“谁家还得靠出嫁的闺女打理铺子的?谁家还得靠着出嫁的闺女壮大家业的?”也不能说“夫人你自己怎么就不行呢?怎么就这么心大,不怕被你寒了心的闺女吞了你的铺子?” 然而,亲事还要继续做,将来就是亲家,况且说的不好听一点,即使谢三夫人愿意承认,现在确实是谢家求着罗家的。若是罗文君在这个关口上闹出什么幺蛾子,谢三夫人一定会被老夫人训斥。 谢三夫人无奈,苦口婆心,避开不能说的部分,劝了赵氏许久。赵氏就像是对着女儿决不说出把她嫁给一个死人一样,这会儿也是死不改口。 谢三夫人无奈,只能答应,而且如果罗文君真的有这份能耐,过些日子过继了嗣子过来,她也有能力照顾孩子长大,护住三房的家业。 赵氏又拿出契书,说:“我也知道这事着实有些荒谬,好在夫人体谅我们家,不过未免将来旁人多话,不如立下契书,将来若是有人有二话也好拿出来堵了嘴,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谢三夫人还能怎么样,内里气的血液翻涌,恨不能叫人把赵氏拖下去仗八十,也得摆出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签了这份契书。 当然,赵氏是想不到契书这种东西的,自然是罗文君昨夜提到的,否则到时候谢三夫人只要说她常出府有碍谢府的名声,就可以反口不让她走了。如今立了契书,谢三夫人就得替她顶在前面,为她挡去谢家人的质疑。 红桔出门去了,有了赵氏的许可,只说是让红桔到铺子里看看,就没有人能够管得住她。赵氏大概是觉得罗文君真的想通了,只吩咐了下人看着她不许她出大门一步,其他的都由着她。 罗文君也就不老是待在自己的房里,偶尔出来走走,看看家里的情况,管束管束新来的下人。 这些谢府送来的下人,罗文君一个都没打算留下,她已经拿到了这些人的身契,出嫁的时候一起跟着她去谢府。她不能把这些不可靠的人留在赵氏的身边,倘若赵氏受了蛊惑,再做些什么,受罪的不是罗文君就是罗文浩,谁让他们是她的儿女呢。 “过来,谁让你到那边去的,那是少爷住的地方,没有允许不许靠近。”罗文君叫住一个扫地扫着扫着就偏离了方向往罗文浩书房去的丫鬟。 丫鬟诚惶诚恐的告了罪,回来继续扫地,罗文君绕着她走了两圈,丫鬟没法扫了,只能低头小声问道:“小姐?” “你原来在哪房做事?” “奴婢是吴姨娘院里的,负责扫地的,姨娘让奴婢过来伺候小姐夫人,只是奴婢手笨,只能做些粗活,求小姐别嫌弃。”丫鬟紧紧握着扫把惶恐道。 “哦?我还以为你是书房里伺候的呢?要不然怎么扫个天井就往书房那边跑了三四回?”罗文君暗恼谢家人手也未免太长了些,送人来看着她也就罢了,反正她也没打算逃,怎么还惦记起她哥哥来了。 “奴婢,奴婢,”丫鬟噗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罗文君没了耐心,随意挥挥手道:“算了,不用你解释了,你们谢家的人我们罗家本就支使不起。” 这话一说,珍珠就赶忙上前告饶道:“是这小丫鬟不懂事,小姐别生气,回去我教训教训她。” 罗文君惊讶道:“夫人竟然将珍珠姐姐也送来了?这怎么行!”说着就要找人送珍珠回去。 珍珠怎么敢答应,硬是拦住了罗文君,好说歹说,勉强让罗文君‘相信’是她自己自愿来伺候罗文君的。 罗文君表示很忧虑,珍珠再三表示就把她当普通丫鬟看,千万不要客气。 于是罗文君就表示那她就不客气了:“既然有珍珠姐姐在,那还请珍珠姐姐把送来的人都召集起来,好好说说,来做事的就好好做事,罗家虽然比不上谢家,倒是该有的赏赐也都会有的,只是我得把话说在前头,偷奸耍滑的我可不要,不听话的我也要不了。还请珍珠姐姐传达一下,”说着她拿出了一张纸,上头写了‘应当遵守的十条规范’: 一:在外在家都不许乱说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应该要有数; 二:做自己的活儿,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更不要做自己不应该做的事; 三:要听话,不听话就严惩; 四:做人要诚实,不要说谎,不要欺上瞒下,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五:对外要拿出自信和气势,不惹事不怕事; 六:对内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 七、八、九、十:待定。 本‘规范’最终解释权在罗文君手中,请诸位知悉。 用的白话文,罗文君充分考虑到普通民众的文化水平,好在珍珠这个大丫鬟也是学过几个字的,罗文君让她召集下人,读了几遍,让他们心里有底就行了。 这一出并没有期望收服这些人,她也没有这个打算,会被分给她的下人,多半是在谢府本来就混的不怎么样的,或者是谢三夫人和吴姨娘的人。否则谁愿意跟着她一起过进府就守寡的日子。 只是先礼后兵,该说的都说过了,再犯错,罚一顿也是理所应当的。 红桔外出回来,给罗文君带了九州镖局的回信,同时还有米粮铺子掌柜的打听来的消息,已经有确切的消息表示,谢余航的棺椁会在今天夜里进城。谢家已经同城防打好了招呼,夜里人到就放进城,免得招来百姓围观。 红桔忧心忡忡,拉着罗文君悄悄道:“据说今天正是头七,这个时候回城恐怕不太好吧。” 罗文君很惊讶,红桔不是害怕这些鬼怪之说的人,“你还打听到了什么?” 红桔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悄声道:“夫人不是写了婚书了嘛,我找了几个小乞丐在谢府附近转悠,今天有消息说有个专门做阴媒冥婚的媒人进了谢府,好久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怀里鼓鼓的,我觉得谢家是想要做冥婚,这就不是拜个堂上族谱就行的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