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插手。”
昭元公主直起背,眼眸阴沉,唤上跪地的霍中郎将起身,不告而去。
朱女史屏息,大气不敢喘。
等他们人走远了,曹太后猛地将案上茶盏拂落,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宫人立刻跪地俯首,抖如筛糠。
曹太后气得眼眶赤红:“她竟敢威胁哀家!她算个什么东西,哀家是太后,是皇帝之母……先帝、都怪先帝,养出这么个骄纵的女儿,又是隆恩又是授权,若非她是个女儿身,这天下哪还有我们母子的份!皇帝——儿啊,我们命苦……”
“我一生都命苦。二八年华嫁给先帝当续弦,可先帝心中只有姐姐,他们的孽女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好不容易我儿登基,我终于扬眉吐气,可没想到先帝竟然留有后手,死了都不叫我好过……”她瘫坐在朱椅前,失声痛哭。
朱女史膝行上前,连声安抚:“太后息怒,保重凤体……息怒。”
离开安仁殿,昭元与霍哲同行,心中却极是别扭。
她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明知霍家拒婚,她却依旧对霍哲怀有情意。可尚在孝期,她怎能生出儿女情长的心思?
昭元偷眼看霍哲,那人剑眉星目,英挺如旧。清高如她,又怎么可能自甘卑贱……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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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赈灾粮从官仓取出,一车车运出南城门。
城门旁一辆双驾马车处,张不移捧着手炉,往城门内张望。
忽然,马车软帘被一只柔荑掀开,露出位螓首蛾眉的女郎。她朝方才经过的马车眺望,待马车绝尘,喃喃:“竟不多留会儿。”
张不移看一眼她,再看一眼已远去的马车,道:“瑜娘,你在说谁,安阜?”
“嗯。”张瑜娘颔首,眼睫落下一片阴影:“大哥哥,你口中的霍女史究竟何时出城,我们快等一个时辰了。”
张不移悻悻转头:“我也不知道。她昨日出城早,今日却迟迟没来,早知道我就问清楚了。”
其实他问过,可霍曦娘没答。这事太丢脸,张不移没好意思说出来。
“不然,”张瑜娘提议:“大哥哥,我们先跟城隍庙山下的国子监学生们汇合,一齐等霍女史。”
昨日回到国子监,张不移说了霍曦娘邀柳二郎赈灾一事,国子监学生们一呼百应,纷纷表示同去,并且掏银子给柳二郎买粮米。
听完张瑜娘的话,张不移不同意:“那怎么行,说好要等她,怎可失信。”
张瑜娘只好噤声。
不过片刻,一郎君出城,直奔张不移而来。张瑜娘识得他,是光禄寺卿柳家的二郎。
柳二郎走近,对张不移拱手:“先生。”
“你来了。”张不移朝柳二郎身后的粮车看去,不由夸赞:“厉害,粮米垒高如山丘。这些可有十石?”
“正好十石。”柳二郎骄傲道:“还有一车,马上就出城,我先在城门口等。”
张不移更是惊讶:“怎么有那么多?学生们的银两我瞧着顶多只够买一车。”
柳二郎洋洋自得:“是这样。昨儿我回家拿私房钱买粮食,被父亲大人看见。我就扯了个谎,说是在城南看见长公主体察灾情,因为担忧父亲大人看不上霍女史身份,便拿长公主压他。然后我说,长公主训诫而我等行善事、赈灾民。父亲大人听完果然没话说,而且竟多给了我十两银。”
“哦?”张不移纳闷:“柳寺卿并非钻营之辈,怎会听长公主之名就变色?”
“起初我也不解。”柳二郎解释:“后来买完粮食回府,我去向父亲大人禀报,亲耳听他称赞长公主有林下之风,对长公主极为崇敬。”
闻言,张不移撇嘴:“不敢与令尊苟同。”
柳二郎劝道:“侍奉长公主的霍女史已是气度不凡,推及长公主,想必更甚。先生,你或许对长公主有误解。”
“此言差矣。”张不移:“长公主哪比得上曦娘。”
柳二郎:“……”
“对了,”柳二郎问:“先生为何在此处驻足?”
张不移理所当然道:“等曦娘啊。”
柳二郎欲言又止。
“怎么?”张不移不解:“尽可直言。”
柳二郎:“先生,其实在学生看来,霍女史乃神女无心,你……”
张不移耐心解释道:“你别只看她对我不假辞色,这其实是有缘由的。之前我在东宫侍读时,初见曦娘,得罪了她,是我自作自受。”
他抬手指向张府马车:“今日,我特地带来雕花奶酥给她,名唤‘玉露团’,极是美味,以期能跟她冰释前嫌。”
柳二郎点头:“原来如此。正好我要等粮车,学生陪同先生一起吧。”
张不移扬起笑意:“求之不得。”
众人一齐在南城门口等待。柳二郎的第二辆粮车一出城,张不移便瞧见紧随其后的似乎是骑在马上的霍子理。他眯眼细看,果然,霍子理身后,昨日见过的马车辘辘驶出城门。
柳二郎去迎粮车,与霍子理撞个对脸,两人拱手见礼。而后,霍子理身后的马车软帘掀起,坐在里面的人露出面容。
柳二郎上前:“霍女史。”
昭元颔首:“我瞧见柳府的粮车,猜测是你,便跟着提前出城,果然不出所料。善哉,你确实是君子。”
受到夸赞,柳二郎高兴,将昨日父亲大人所赠十两银的趣事说与她听。
果然,霍女史面有喜意:“嗯,柳寺卿,我记住他了。”
“哈哈,替家父谢过,不过,家父并非钻营之辈,还望霍女史不要在长公主面前进言。”柳二郎又指向右手边:“女史你看,我方才与不移郎君一起,在那边等你出城。”
“哦?”昭元探出马车望去:“他竟真的等我?”
不远处的双驾马车旁,一倜傥公子含笑而立。见她望去,作怪似地突然从身后拿出一食盒,顿时风流气质尽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