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
张不移放课归府,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外头突然响起一道道呼喝:“行人避让——避让——”
不多时,沉重的轱辘声渐进,又与张府马车擦肩而过。
张不移放下车侧软帘,心道:近日一车一车的辎重运往关中,来往于驿站的行使也突然多起来,想必是皇帝下旨赈灾了。
回到张府,用膳时,张尚书见张不移心神不定,停箸道:“凝神静气。”
张不移呼吸稍滞,回过神来:“父亲教诲的是。”
膳毕,张尚书抿一口茶,问:“你因何事心神不宁?”
“呃,”张不移迟疑片刻,打听道:“父亲,我看近日赈灾的粮车已陆续上路,怎么却还无半点钦差的风声,圣人难道不打算派个大臣去督查?”
“难为你有忧国忧民之心。”张尚书不紧不慢地又抿一口茶,解惑道:“此次赈灾,昭元长公主亲去督查。”
张不移措手不及,瞪大眼:“曦……长公主当钦差?”
“对。”张尚书:“新帝甫一登基,万事求稳,长公主亲自赈灾,为君正名。这主意有点意思。不过,出其不意固然占得先机,此后的筹备应对更要真章,就看长公主镇不镇得住。”
“这样。”张不移呢喃,已魂飞天外。
又过两日,安郎君安阜来府拜见,说是拜见,实为告假。安阜即将陪同担任工部侍郎的父亲,随从赈灾的队伍前往关中,筹谋修水治旱一事。如此一来,国子监的学业便要搁置。安阜在国子监挂上告假牌,又特意来张府向博士张不移请辞。
张不移了解清楚情况,欣然预祝安阜此行顺利,并摆上一桌送别宴。临走时,安阜说:“此行有长公主庇佑,必能一帆风顺。”
张不移一愣。
这两日,长公主亲去赈灾的消息已传开,万众欢呼。
送走安阜回到院内,他抬头看向天井外的碧空,心中产生一股难言的郁闷,只觉得自己似乎被束缚在这四四方方的格局中,无法挣脱。
正值当午,毕竟是冬日,空气依旧冷冽。
张瑜娘捧着暖炉,独自绕过抄手游廊,走进张不移的院落。看见大哥哥失神地仰望天际,张瑜娘坐到栏杆坐凳上,喊他:“大哥哥?”
张不移被呼声惊醒,看见是张瑜娘,便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来你这躲清静。”张瑜娘道,盯着张不移的脸色:“不过,这清静居的主人,似乎并不平静。”
“呵呵。”张不移讪笑:“人有七情六欲,怎会没烦心事。”
张瑜娘睫毛轻扇,心中已有计较:“让我猜猜。乱你心绪之人,可是当今长公主?”
“……是又如何?”张不移反问她。
张瑜娘丹蔻轻击暖炉,道:“如若确实,那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或许能为大哥哥排解一二。”
张不移将信将疑:“此话怎讲?”
“借一步说话。”张瑜娘道。
闻言,张不移领她去书房。
落座,张瑜娘喝一口茶,说:“我也不饶弯子。此刻来大哥哥这躲清闲,是因为母亲那儿太热闹了。我年已十七,母亲那免不得要热闹。不过,你可知这次,母亲的座上宾是谁?”
张不移洗耳恭听。
她抬眸,一字一句:“霍家赵夫人。”
张不移领悟,面色一变:“赵夫人?霍子理不是跟长公主已经定亲?”
“坊中谣言而已。”张瑜娘不以为意:“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不能当真。”
“可是,”张不移辩驳:“无风不起浪,流言轰轰烈烈,真假孰又可知。就算是假的,霍家也应该顾忌三分,哪能如此急切地为霍子理相亲,将长公主颜面置于何地?母亲也是,怎么不知道避嫌。”
“大哥哥说这些话就冤枉了。”张瑜娘打住他:“既然要撇清,那当然是早撇早干净,霍家为何要拖。至于母亲的考量,大哥哥难道猜不到?赵夫人是霍家主母,同时,她还是卫国公的嫡女。”她加重最后两个字。
张不移顿时无言。
“大哥哥为何做出这副模样?”张瑜娘故作不解,拿话调侃:“你应该庆幸才是。你对曦娘,也就是长公主有情,如今又知道霍家郎君与她并无瓜葛,这下便可光明正大地将情意宣之于口。”
“这,”张不移脸色纠结:“不行。她跟霍子理……”
张瑜娘眼睁睁地看着张不移抓起折扇扇风。她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暖炉,不再多言,撂下句话:“大哥哥你细思量吧。”
等张不移收扇平静下来,张瑜娘道:“我的事说完了。作为回报,大哥哥是否也应该告诉我一件事?”
张不移点头:“你想知道什么?”
张瑜娘看向门槛:“方才,我听说安郎君来拜会,他是为何事?”
张不移打量她,似乎意识到什么。
张瑜娘强装镇定,吐字:“快说啊。”
于是,张不移将来龙去脉告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