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卿闻言不耐的摆摆手,那意思不是不用程蒙管,而是单纯的赶蚊子的手势。
讲道理,本来楚江卿累的都已经要分不清东南西北,脑袋发懵了。程蒙再在一边嚷嚷,那简直就像是有一万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嗡——”。
但显然,楚江卿的不耐是因为他讨厌这只大蚊子的“嗡嗡”,但却干不掉他!
没人跟他互怼,程蒙也失了兴趣。撇嘴上前帮楚江卿卸下东西,又跑到外面拖了不少杆子回来。
这山上别的不说,就这个木头可是一点儿也不缺。
程蒙把木头放在地上码齐,离肃帮着他把木板铺在上面。那些木板都被离肃仔细的擦过了,很干净,之后再铺在上面的被褥就不用担心会被弄脏了。
程蒙拖完木头又从外面捡了柴,打算生火烧水。
两个汉子怎样都无所谓,但是两个哥儿可不能太随便。水一定要喝热水,还有饭什么都要热热乎乎的吃。
本来吧,按照程蒙的想法,他是打算和离肃去打猎。然后留下楚江卿照顾程夫郎的。
这样两个走不动的人留下,他和离肃能快一点回来,然后几个人回家。
但是来的路上,楚江卿和他母父就走不动了。这一路耽搁了太长时间,现在看来他们可能要在山上过夜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程夫郎现在看哪都新奇的不行。一看就是在家憋坏了。
程蒙和离肃都想让他在这山上多玩儿一天,也好放松放松。
“今个得从这过夜,咱也不着急。母父,一会儿你歇过来了,想去哪就告诉我,我带你去。”程蒙备好了柴,帮着离肃把饭热上,这才回头又对楚江卿道:“哥,打水去。”
这洞不远处有一条小溪,那边有山泉,水干净一些。
“啧……”楚江卿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打水,心里不禁寻思为什么自己这个年长了好几岁的人却跑不过两个小崽子?
溪水很清,靠近泉眼的地方水更加的凉。楚江卿忍不住把手放进去给自己降了降温。清凉的水抚过燥热的手臂,让他舒服不已。
凉快了不少的他,大脑清醒起来,难得的有了闲心去欣赏周围的风景。
溪水旁有一处泥滩,上面还有不少沙子掺着。楚江卿用手在上面按了按,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就留在了上面。
楚江卿盯了那个印子半天,慢慢的变了脸色。
像是预知了危险,汗毛炸起浑身的血液凝固发凉!楚江卿下意识的握住盆,装作若无其事的盛了水离开。
然而在他离开不久,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几声刷刷的枝叶响动声。
半晌一个灰色的身影快速离开……
“喂,你怎么了?”出来拿东西的程蒙一回头就看见了脸色煞白的楚江卿,有些紧张的扶住浑身打颤的他。
“有、有狼。”楚江卿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程蒙道:“我们现在就得下山,不然会很危险。”
楚江卿握着程蒙胳膊的手发抖,指节捏的发白。程蒙有些吃痛的皱眉,他拍了拍楚江卿的背。
“别怕,我知道了。放心,没事儿的,而且就算这会儿走,也来不及了。”程蒙安抚楚江卿。
“怎么来不及,再不走才是来不及了!”楚江卿快速的思考着。
现在是正午,白天的话狼大概率不会攻击人。他们现在走,太阳将要没的时候到家才是最安全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么?”程蒙摇头,他摸出一把匕首,那是当年他父亲狩猎用的。
上一世就是这个日子之后不久,有人上山遇见了狼,受伤后“侥幸”逃了回来。
并且把狼引入了村子。
那一天,程家遭了灾。程夫郎为了保护吓呆不知跑回屋躲避的程蒙,被饿狼在腿上撕咬下好几块肉!幸得邻人喊了不少村里人赶来,打死了狼,这才保了命。
但是狼嘴恶臭,程夫郎被咬到的地方开始化脓变臭。最终还是失了一条腿。
程家靠村边,哪怕离后山很远也会被选做目标。
因为靠边的人家里只有程家是一个成年的哥儿带着几个孩子。弱小的猎物从来都是首选目标。
“它一天不死,我们就一直都处于危险之中,懂么?”程蒙从筐里拿出砍柴刀,他和离肃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要杀死这只独狼。
他们的母父不能再次受伤,那是他们心里最后的天,不能让任何乌云遮盖了去。
楚江卿闻言怔愣了许久才突然伸手攥住程蒙的衣领,他面目甚至因为焦急和愤怒显得略发的狰狞了起来。
楚江卿压低声音怒吼:“你清醒点儿,就凭你们两个十岁的孩子?那是狼!会把你生吞活剥的饿狼,那不是村口的大黄狗,任你揉搓捏扁都不还口的家养畜牲!”
“该清醒一点儿的是你。”程蒙冷下脸,他凑近楚江卿,紧盯着他的眼睛冷淡道:“这里,没有让你逃跑避难的地方。要么今天被吃掉,要么就杀死它。”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楚江卿还是太小了,他还是不懂有些东西只能跨过,逃避不得。
楚江卿的瞳孔猛得缩了起来,这一刻他才明白要一个文臣去同莽夫讲道理有多难!
难怪文武不合,难怪文官要谏言要帝王强压施策。这白丁莽夫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趋利避害、从长计议一说,脑袋一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行,你不走我走!我带着母父一起走!”楚江卿也是气急了。
既然程蒙和离肃不想离开,那便喂狼去吧。但是那个温柔的母父,楚江卿绝对不会把他留在这里,不会让他成为两个孩子意气用事的牺牲品。
“母父不会走的。”程蒙退后一步,仿佛画了一条天堑横亘在两个人中间。
“我说过,要走你一个人走。”程蒙在逼楚江卿。
楚江卿是个汉子,不是个哥儿,不该这样优柔寡断。而且他脑袋里的想法都太过理想,也太过死板了。
遇见危险就逃,做错了就死。人非石土,脑子里不该一根筋。
楚江卿或许是一个聪明的读书人,但是他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好的上位者。
不合时候的怯懦和畏惧是汉子不该有的。
程家世代的汉子都挑起大梁,一根傲骨顶了天。任他风雨飘摇,我自岿然不动,让身后的家永沐暖光。
这显然是与楚江卿的想法相违背的。从上辈子他就懂得遇难则绕,与险则避。
反正大风大难最后都有人去解决,他区区一个文臣去跃马挥兵,何苦来哉?
“楚江卿你记得,没人能做你一辈子的荫蔽,有些事情你不做就你遭罪,没人会替你分担。”程蒙说的直白通俗。
楚江卿太圆滑了,就连之前同张夫子争吵的时候都是那般圆滑。
不管他说的是对是错,总是那话说的让旁人觉得他执拗却不会觉得他没理硬要搅三分。
当然,这种圆滑放在离肃口中的官场上是利器。但是要放在自己和亲近之人的身上那就是杀器。
圆滑的就像球一样,遇到坎就咕噜噜的滚回去了,只会逃避。这就是上一世的楚江卿。
因他而起的朝野之争,因他而死的数万黎民他不敢看也不敢想。所以他选择畏罪自尽,而不是替君分忧。
枉君黄金台上意,越状元榜眼单单将他这探花提了高位,予了功名。
更是为了逃避,楚江卿放弃在他大伯家能遇见昔日名师的机会。因为他不敢赌,如果还是一如上一世的环境,他没有勇气去改变。
他还是会拜进师门,考上探花,成了文臣。或许最终他还会抬了奸臣上位。
谋事在天成事在人,程蒙一直认为与环境无关,结局的好坏只取决于人心。
楚江卿的心决定了他今后的路。
一样的想法,殊途同归,终点一样的。这不是逃避能解决的,楚江卿不明白没关系,他会教他,让他明白。
程蒙转身进洞,不再看在那里自我挣扎的楚江卿。
事儿还得自己想明白,话他已经点过去了,能不能懂就是楚江卿自己的问题了。
或许可以一试……这是楚江卿的决定。
他胆小,所以他不想再走上老路。所以他听从了程蒙的说法。
认了输。
“阿卿,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吃饭了。山洞里已经传出来了饭香味,离肃端饭放在程蒙搭建的简陋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