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风子涯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那个冬夜,他假扮成风乘,带着赤鞭找到了傅琛他们的藏身所,他故意与傅琛发生争斗,只为了激怒傅琛,令他刺伤风乘的身体,好之后嫁祸于他,且在逃离前刻意将风乘的手绳留下,当作证据。
他看到,昨夜三更时分,他潜入了大长老隋兴的屋中,窃走了钥匙,却在逃走时被他发现,最终自己残忍杀害了他。
他还看到,自己进入雪牢后,把风乘踩在自己脚底下,折断了他的胳膊,踩碎了他的手指。
更是用杀死隋兴的那把匕首,刺入了风乘的心脏。
风子涯不敢接受这一切,他猛地甩开捂住他眼睛的手,奋力地往前跑去,却发现怎么跑,自己都是在原地。
他跑累了,亦是崩溃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这下你明白了吧,是你自己背叛了你的道义、你的仁慈、你的大德!和莫尧为盟是你自己将自己做过的事刻意嫁祸给风乘亦是你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父、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人踏着沉闷的步子来到风子涯跟前,狠狠拽住他的发将他的脑袋摁起。
“你自认为圣人,实际呢,你就是个魔鬼!瞳孔瞪得极大,咬牙切齿地向风子涯低吼,“你可知在你这双手下,惨死过多少生灵!”说罢,那人便一手将风子涯向后一推。
而风子涯也似被人取走了全身骨头般,静静躺在地上,如同一滩软泥,只是眼角的泪还在不断往外溢出。
久久,他才开了口,只是没有了以往的底气,变得细微无比。
“你……说谎!你说的这些……若真是我做的……那为何我毫无印象!”
那人一笑,走到他的跟前坐下,伸手将他的身体揽入自己怀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我现在就来告诉你。”
“我是另一个你,也可以称之为,是你的内心。”他趴到风子涯的耳边细语道,“其实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怀恨着风乘,所以这罪恶的种子便在你的内心中生根萌芽,这也使你逐渐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而对于这些阴暗面,你选择性地去将它遗忘了,唯有我,记得你所做的一切!”
风子涯听后,上下唇不停打着颤,心中似有话想说,但只觉喉咙处塞了一块鱼骨,每每用力,都会痛上三分。
那人见状,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进一步撼动着风子涯一吹即倒的内心世界。
“你是善,我是恶,你我就好似一对孪生兄弟,我们心灵是相通的。”他声音提高几分接着道,“我知道此时你已是很累了,睡吧,睡着了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风子涯并未作出任何回答,只是眼眶含着泪,仍在看着这片不见天日的灰暗。
“就交给我吧,你安心睡吧。”
风子涯看了一眼那张和他完全一致的脸,唇上勾勒出一丝无奈的弧度,冷笑了几声。
他明白,这是他的苦难,是他的劫,但他已无力气再去抗争,他屈服了,终是闭上了眼。
而就在他闭眼的咄嗟之间,身处的这片黑暗开始崩塌。随之,他的每一寸肌肤皆化作了星星点点,散作一缕浮沉,消失不见。
那人见目的达成,满意地站起了身,不慌不忙地走到黑暗尽头那扇幽暗的阁门前,双手向外一拉,迎着刺眼的光明踏出了步子。
“风师兄!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可算吓死浮元子了!”当他睁开眼时,第一眼见到的是一哭鼻子的小道童。
“浮元子,别哭了,师兄只是喝多了,贪睡了几日,身体无恙,无须担心。”他模仿着风子涯的语调同跟前人说这话。
他与风子涯是共存的,他在他体内待了足足二十年,对于他的一切自然是熟知,这也是他能够将身份隐藏的如此完美的原因之一。
且外人,基本无法察觉到。
浮元子用袖口擦了擦眼泪,挂起暖暖的笑意点着头:“风师兄没事就好!既然师兄醒了,那元子先去向长老们禀告!”
才说完,鲁莽的小家伙就扭着肉嘟嘟的身子迅速跑出了屋去。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床榻上的人一把坐了起来,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果然,年轻真好。”他用手指抚摸着这具身体的脸庞,脸上的笑意止不住,但却在下一秒,又收起了笑意,嘴角浮出一丝冷意。
“二十五年了,我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