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萧瑟,万物皆枯槁憔悴。
摄政王府的慈康斋,金黄的银杏,被秋风吹落了满地,温萦柔正拿着扫帚在洒扫庭院。
她身形窈窕,容貌迤逦,手中虽是粗活,但活动起来,敏捷中带了些端庄优雅,远远望去颇为赏心悦目。
算起来,离那日温文博送她来当差,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了。
如今,她不是永春侯府十指未沾阳春水的千金“于萦柔”,也不是温家为一斗米满面愁容的“温萦柔”…
现下,她被唤做“秋兰”,是老太太的慈康斋的后院中,最低等的洒扫丫鬟。
刚开始,温萦柔视摄政王府为龙潭虎穴,整日提心吊胆,谨守着做丫鬟的本分和规矩,可后来才知,其内并不如传闻中说得那么恐怖,之前抬出府的三具女尸,皆是刺客。
如今在晏朝,宋家一手遮天,掌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自然就招了不少小人觊觎。
说起来,宋家发迹,其实不过是短短七八年间的事儿。
宋家刚开始,也就只是京城中一闲散侯爵,宋老太爷意外染病去世,京中官员攀高踩低,瞧不起这孤儿寡母,处处为难,压着文书不让宋楚平袭爵,当时宋家艰难度日,出行在外都要被人暗暗笑话。
转机出现在晏朝六十八年,当时先后早逝,宋家的大姑娘宋曦月通过选秀入了宫,不到短短五年便登顶继后,获极圣眷。
其一,确是因为宋曦玥聪慧貌美,其二,便是胞弟宋楚平争气,助力颇多。
宋楚平在京中被欺被辱,一怒之下远走西北从了军,至此平步青云。
他十四岁入军营,十五岁当将军,十七岁时,威名传遍漠北,令沙匪盗寇闻风丧胆,西北在他的治理下,从一片匪寇猖獗的不毛之地,在短短五年内,变得夜不闭户、道不拾遗。
后先帝病重,先皇后之子太子,由于忌惮继后宋曦月与宋家势力,急不可待想要继承大统,乘先帝缠绵病榻之际,联合奸臣逼宫,乃是震北大将军宋楚平夜奔百里,率了三千精锐以一敌百赴京救驾。
得救后,先帝感慨“亲生骨血,不如肱骨之臣!”
紧而先帝力排众议,立宋曦玥不到七岁的儿子为太子,半年之后撒手人寰,弥留之际握着宋楚平的手,“若你为我子,晏朝江山万年无虞,望君辅佐新帝,开盛世,奠鸿基。”
国丧之后,新帝登基,太后宋曦月垂帘听政,封宋楚平为摄政王,至此,宋家走上权力巅峰。
幸在宋家,没有因权倾朝野而不可一世,摄政王府内治家有方,尤其是老太太待下人宽厚,逢年过节时给的赏钱大方至极,让温萦柔已然攒下了些小小积蓄。
只是,这好景不长。
她清楚记得,原书中,晏朝七十四年阴历十一月月二十三日中午,老太太遭了原书男主梁鸿云陷害,因为一碗椰汁燕窝羹而遭了毒害。
瞧着独自将姐弟三人拉扯大的生母,在眼前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摄政王宋楚平大受打击,得了一场重病,体力大不如前。
从而三个月后,中了政敌梁鸿云的埋伏,他重病初愈无力抵抗,死在了那场阴谋中。
至此,宋家一落千丈,无力回天。
而今天,恰恰就是晏朝七十四年阴历十一月月二十三日,老太太即将暴毙那一日。
“秋兰姐姐,怎么瞧着你今日似是有心事的样子?”
和她一起扫院落的秋云,跟在身后,把她漏扫的银杏扫拢在一团问道。
温萦柔回了神,不安地将额前散落的碎发拢过耳后,佯装不经意问道,“秋云,你去厨房走动得多些,可知最近老太太是不是经常食用椰汁燕窝羹?”
三个月前,温萦柔想的是搬完砖赚到钱,就可以远离剧情了。
可这阵子接触下来,知道老太太的确是个慈善的性子。
有一次,仆人不慎打碎了太后娘娘御赐的汝窑美人觚,按例是要打死的,可老太太宅心仁厚,不忍断送一条性命,只吩咐了管家打了顿不重的板子,赶出府去了作罢。
老太太如此仁厚,不该落得个那般凄惨的下场。若有可能,她想救老太太免遭此劫。
秋云手中的扫帚一顿,笑道,“燕窝美颜养生,老太太是常食的。不过现下,冰窖中的椰汁已经不多了,老太太也就是开心时,才会吩咐厨房用椰汁做配。”
“今日二爷难得回府,老太太欢喜异常,用椰汁也未可知呢。妹妹今日怎得问起这个了?莫不是也馋嘴了?”
“可不是,今日二爷回府好大的阵仗,厨房的香味儿怕是飘出十里地了。”
温萦柔嘴上答着话,心中想着对策…
眼看就要传午膳了,她又只是个低等仆婢,等闲近不了老太太的身,想要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实在是有心无力。
此时,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婢女春芽疾步走来,皱着眉头喝道,“你们这两个没眼力见儿的,怎么还在这儿洒扫,厨房乱成了一锅粥,传菜的丫鬟都跌伤了,还不快去帮衬帮衬!”
这送上来的机会,解了燃眉之急,温萦柔立即应是,赶忙往厨房去了。
她顶了传菜的值,谨照着厨娘的吩咐,在主家入座之前,有条不紊地布完菜、摆好碗筷。
瞧着满桌的珍馐佳肴中,并未有椰汁燕窝羹,她暗暗松了口气,之后轻步走出了饭厅,揣手垂首待差遣,以免扰了主子说体己话。
不多会儿,老太太与三小姐被众仆婢们簇拥而来,在饭厅入了座,谈笑声顺着风声传入院中。
三小姐宋曼蔓从小锦衣玉食,未受过什么磨难,性子也天真烂漫,瞧着一桌子美味,娇声笑道,“二哥怎得还不来,不然这云峰玉卤腿,与海云碧润翅,我可就不给他留了。”
老太太今日红光满面,额头的皱纹都笑得深了几分,抬起指尖向她娇嫩的脸蛋戳去,“你二哥方才当了差回来,一身尘灰正沐浴呢,你个小馋猫且再等等。”
蓦然,听得院外一阵骚动,一男人踏门而入。
他披了件黑貂大氅,貂毛随着秋风微微摆动,衬得他愈发气宇不凡、玉质金相,仰首阔步行来,举手投足皆是上位者的威势与清贵…
中气十足,坚定有力的脚步声锵锵而来,她眼前方,出现双金绣云纹缀宝珠的黑绸靴,那绸靴不急不缓踏上饭厅的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