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说了今夜不回府,有宁算是舒了一口气,不过即便他今夜回来,也是到夏雪薇那边去。昨天新婚之夜陪正妃,今晚就该陪侧妃了。 有宁坐在房间往外看,西厢夏春堂那边的奴婢又来又回,忙得流了一额头的汗。一会搬花,一会打扫,东西搬来搬去,差点儿以为是要把静心堂重新修整一番。有宁在对面的月盈堂吃着桂花饼看热闹,感叹了一下,不得不佩服夏雪薇的心思。换成她可就没这般意思了,巴不得秦墨别再到月盈堂来。 “王妃,院子里的三角梅花开得很是红润,要不奴婢拿一点放屋里?” 身边伺候的丫头小声说道。 有宁看着中央的院子开了的一片朱红,丝丝梅香迎风拂面。她摇了摇偶,心想折了就太可惜。 “不必了。” 有宁望了她几眼,发现那丫头的目光随着夏春堂的下人跑。思忖了一下,就知道她是怕月盈堂这边儿冷清,拿点儿花点缀,好不输西厢。奈何有宁心平如镜,对争宠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么奴婢去打扫一下屋子。” 那丫头担心过了头,害怕主子不得宠,不做点事情心里不舒畅,福了身就要往外跑。 有宁见状想要叫住她,却想不起名字。 “哎,你叫什么名字?”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连身边伺候的丫鬟都不记得,这个主子当得有点儿太无心了。 那个丫头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并不如府里的仆妇那么熟练,功夫看得出来还是有些生疏的。她听见有宁的问话,磕磕巴巴地道:“奴婢惶恐,奴婢——奴婢小名阿离。” “阿离?” 有宁有些讶异,府中伺候的奴才,名字都会取些美意,阿离听上去并不是很吉利。 阿离垂着头不敢抬起,薄如纸的身躯因惧怕而颤抖。 有宁还想说不用费心打扫,但见她害怕,还是算了吧。 “那你去吧。” “是。” 阿离应声退了。 有宁一块一块接着吃,等了好一会都没看到阿离回来。她桂花饼有些吃腻了,想找些苦甘的茶喝几口解腻,壶里泡的是菊花,不合胃口。 有宁伸头朝门外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在夏春堂忙着布置。她转着眼珠,碰巧一个丫鬟两手轻轻,缓步经过中间的院子。 “丫头。” 有宁叫住了她。 丫鬟闻声停下了脚步,也不走过去,只是远处语气懒懒地说:“拜见王妃。” 随便福了福身。 有宁上下打量她,看起来比阿离要年长几年,可怎这么没有规矩呢? “你没听见我叫你吗?” 有宁的声音里有些怒意。 这下丫鬟才不情不愿地走到她的屋前。 有宁看着她不顺心,可刚到府没多久不好搞出事端,当下只想快点将她打发了事。 “沏壶苦丁茶来吧。” 她命令道。 丫鬟藐视的嘴脸毫不遗留地展露出来,随随便便的态度回道:“王妃,奴婢是夏侧妃的陪嫁丫鬟,若要泡茶,请王妃找你屋里的奴才吧。” 有宁这下的怒意就更浓了。她虽是陪嫁丫鬟,但依旧是奴才。有宁不知道夏雪薇带了几个陪嫁,也不认得她们,如果她早知道这丫鬟是夏雪薇的陪嫁,说实话也不会擅自动用她的人。怎样都好,她嘴里绝非奴婢该有口气。 从今早开始,屋里就只有阿离和另一个丫头伺候,府里少说也有几十个丫鬟,她身边却只有两个。这些场面有宁看得多了,经验也是有的,她目前的处境不同于在靖国的时候儿,不是大周的皇室,也没有靠山。相反隔壁的夏侧妃是大周丞相的嫡女,大家巴不得上前舔鞋去,府中的奴才肯定也是百般讨好夏雪薇。 如此看来,怕是整个府邸的下人都看不起她这位正妃。有宁自问是个通情达理的主子,从不轻易惩罚宫人,但并不代表可以踩到她脸上去。 “来人!” 有宁瞪着她喊道。 一个仆妇匆匆走过来,看了那丫鬟一眼,才转身行礼。 “王妃有什么吩咐吗?” “这奴才以下犯上,杖责十板。” 她冷冷地道。 丫鬟听见气红了脸,差点儿就向扯下脸皮开撕。她不屑地道:“奴婢是夏侧妃母家带过来的陪嫁!” 她再次强调自己陪嫁的身份,提醒她打狗也要看主人。 仆妇站在中间磨磨蹭蹭的,张开了嘴想替她求情,但瞧见有宁显然是真的怒了,又合上了嘴。 “杖责十板。” 有宁清清楚楚道,加强了语气,愤怒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下人。 院里的骚动引起了夏雪薇的注意,她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出来瞧个究竟。踏出夏春堂,她一眼就看到其中一个陪嫁丫鬟,她和有宁对峙一般,站在了月盈堂的门前。 “茯苓?” 她喊着那丫鬟的名字,感觉到气氛凝重,碎步匆匆走到月盈堂。 夏雪薇见了有宁,乖巧问候道:“妹妹见过姐姐。” 有宁气在头上,只瞥了夏雪薇一眼,并无多话。 夏雪薇看看周围下人的眼色,略略也猜出了个究竟。 “是不是茯苓有什么得罪了姐姐?” 若无主子的默许,下面的下人也敢跋扈起来么? 夏雪薇是秦墨的侧妃,有宁再气也不能出在她的头上,只是冷漠地说:“妹妹的陪嫁气焰甚盛,不说还以为是府中的半个主子。” 话里指责茯苓的态度恶劣。 夏雪薇责备地瞅了茯苓一眼,福着身子向有宁道:“姐姐,妹妹管教不当,都是妹妹的错。茯苓有什么不是,妹妹代她赔罪——” 有宁淡漠地看向夏雪薇,打断了她好听的话:“我要杖责她十板,妹妹也要替她顶吗?” 夏雪薇后半的话噎在喉咙里,白润的脸色略略发白。 茯苓见状冲到夏雪薇的面前挡着,依旧不屑的目光瞅着有宁道:“王妃敢打夏侧妃,也不怕丞相责怪!” 有宁心里冷哼,既然嫁到了亲王府,就不可总是拿着母家的威严出来打压。要护,也该是秦墨护着她。 茯苓和有宁争持不下,夏雪薇夹在中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茯苓罪不可恕,不管怎样下人都不该和主子动口。但茯苓自幼就跟着夏雪薇,两人像姐妹一样,她自然是不忍看见茯苓受罪。 此时,外院有些人声传来,夏春堂一个丫鬟风风火火跑来通报说:“王爷回来了!” 茯苓心中默想,不是说今夜不回府吗? 秦墨身后跟着一个家仆,不慌不忙地进了内院,挂着俊冷的脸庞直直朝他们走去。 “怎么,爱妃吵起来了?” 秦墨笑道,并不像是责怪。 下人们双双看着眼色,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见到秦墨怕得掌心冒汗,行完了礼也不敢抬头。 夏雪薇率先回话:“臣妾的陪嫁丫鬟得罪了姐姐,正在向姐姐赔罪。” 有宁诧异地看向夏雪薇,她居然先招了? 秦墨走到有宁的身旁,众目睽睽之下亲昵地抱住了她,贴心地问:“王妃,是这样吗?” 他异常亲昵的举动弄得有宁浑身不自在,尴尬地微微颔首。 秦墨瞧她点了头,看向眼前跪着的茯苓问道,“我记得你叫茯苓?” 茯苓见秦墨有记住她的名字,乐得开了花,连忙回:“是的,奴婢是夏侧妃的陪嫁,名叫茯苓。” 然而秦墨下一句话一落,她的笑容立刻就挂不下去了。 秦墨语气温和,目光却锐利地垂眸盯着她看,“本王的夏侧妃出身显贵,慧智兰心,大家都说跟着主子的时间久了,性子也会变得相近。如此看了,这番话岂不是胡诌出来的不是?” 一句话连消带打,冷嘲茯苓的同时也挤兑挤兑了夏雪薇。 夏雪薇腿一下子就软了,秦墨的话分明就是指桑骂槐。 “臣妾有罪,茯苓失了分寸,臣妾责无旁贷。” 她纤弱的身体跪倒在地上。 “不是不是,都是奴婢的主意!” 茯苓忙磕着头。 “主意?” 秦墨挑眉。茯苓这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 秦墨的胳膊搂住有宁的肩膀,扭头朝她沉声道:“听说王妃要罚她十板?” 有宁颦眉,原来秦墨早就在内院前偷听到她们讲话,那么他什么都听见了? 她凝眸看着秦墨乌黑深邃的眼睛,不知道秦墨心里想着什么。秦墨明摆着替她讲话,但这是真情,还是假意? “既然如此,” 秦墨扬手召来家仆,家仆机灵地拿上了木棍,“就罚二十吧。” 他笑道,说得云淡风轻。 “二十?” 有宁不由得小声讶然。她纵然生气,但也没打算把茯苓打个半死。茯苓身板细小,二十板恐怕要了她半条命呀。 “下人不肯领罚,罪加一等。” 秦墨笑道。 有宁顿了顿,“妾身认为,王爷小惩大诫即可。” 秦墨拨了拨她的额发,爽快地说:“好,王妃自己拿主意,咱们回屋里。” 回头向管家道:“茯苓杖责十板,罚银钱三个月。” “是!” 夏雪薇目送秦墨和有宁依依走进月盈堂,身上冒的都是冷汗。秦墨冷漠转身,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仆妇前去搀扶的时候,只见她脸色白得发青。 秦墨这种态度,是要漠视我不成? 秦墨稍微侧头,眼角余光瞥见她苍白无力地站起来,脸如死灰。他满意地轻笑,恰好给有宁注意到。 他是故意的?难道,方才的亲昵之举就是为了气夏雪薇? 有宁陪着秦墨进屋,坐下不久,阿离终于回来了。她捧着一壶新沏的苦丁茶,给他们倒了两杯后,垂头退到边儿上。 “王爷不是说今夜不回府吗?” 秦墨确实是不想回来的,可太后生病,只愿意让他瞧上一眼就马上赶他走了,说是怕疾病传染给他。 “看见本王不高兴?” 有宁险些咽到茶,幸好她先前把茶扇过几下,凉了一点儿不至于烫伤喉咙。 她傻傻地望着秦墨,有口难言的模样。 我要撒谎吗? 秦墨看穿她的心思,取笑到:“王妃似乎不懂撒谎呀。” 两人相对而坐,许久不讲话,他看他的书,你喝你的茶。 转眼之间,就到了吃饭的时候。夏雪薇似乎是凑好时间,才刚说了有些饿,夏春堂那边马上就派了一个丫头过来。 “夏侧妃托奴婢问王爷,晚上要留在月盈堂用膳,还是过去夏春堂一同共膳?夏侧妃亲手做了陈皮子鸭。” 丫头的话中,就是最后一句比较有分量。亲手做的陈皮子鸭,多么贤淑动人的妻子。 有宁没怎么在意,秦墨去了夏春堂她更来得自在,何况他今天于情于理都该去陪夏雪薇。 秦墨翻看着书,也没抬头看那传话的丫鬟一眼,缓缓说道:“夏侧妃身子弱,让她多吃点儿,健脾开胃。本王就不去了。” 丫头的心沉一沉,她无论如何都要把王爷请过去的。 秦墨说了不去,有宁忍不住就问了一声:“为什么?” 说完她也自知不妥,眼珠子迷茫地乱晃。 “本王就要陪着你。” 他笑笑道,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随后他朝阿离说:“你做准备吧。” 阿离听见秦墨要留在月盈堂,欢喜的很,马上奔去了厨房。 有宁一整壶茶都喝下去了,还是越发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