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明蓦地一惊,忙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正色问:“阿森?” “对。我就是阿森,安小米的未婚夫。”对方迫不及待地说。 “等等,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记忆之中,他们拢共就见了两次面,除了礼节性地点点头外,连一句话的交谈都没有过。 阿森急切地说:“营业厅的朋友帮我破解了小米的通讯录,所以我才找到了你的电话号码。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小米……,她在不在你那儿?” 赵小明顿觉心里裂开了一道口子,小声说:“没有,真的……没有。” 许是她略带犹豫的嗓音引起了阿森的怀疑,他急吼吼地说 :“赵小姐,我们见个面,告诉我你在哪儿?” 隔着一根隐形的电话线,赵小明都能看到他困兽一样的焦虑神态。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把旅馆的地址报给了他。 十分钟不到,阿森就到楼下了。赵小明一见到他,先自唬了一跳,原来挺白净儒雅的上流绅士,居然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跟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罪犯一样。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阿森看到她时,居然也瞠目结舌地跟认错了人一样。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愣了一会,居然不约而同地说出了一句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赵小明摸着自己的脸,不觉一阵失笑,可叹自己居然还嘲笑别人像从监狱里放出来的一样。却不知在别人眼里,自己面黄肌瘦,眼袋乌黑的样子更是不敢恭维。 好在阿森急于找人,所以那种尴尬的氛围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他驱逐了。“赵小姐,你真的没有见到小米吗?” “真……的。” 阿森紧紧地盯着她,见她不似撒谎,精光闪闪的双眼瞬间黯淡了下去:“怎么会这样呢?她到底去了哪里?居然音信全无地示踪两个月零十七天了?” 赵小明见他形销骨立的整个人都快脱像了,大为不忍,如实相告吧,担心他知道自己一个活蹦乱跳的准新郎居然被一具尸体打败了,会崩溃,会绝望,会怀疑人生。继续隐瞒吧,又觉得对人家很不公平,毕竟,为了安小米,人家已经抛弃妻子,付出所有了。 沉默了一会,她才轻声说:“既然都已经失踪那么久了,你怎么到现在才找呀?” 阿森满脸沮丧,“初开始,我在给她赌气,一个快要结婚的人了,居然那么长时间都不着家,可一个礼拜后,我就绷不住了,给她打电话,关机,发信息,不回。我去夜总会找彪哥,找何小姐,找所有曾给她有过交集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见过她。……我甚至还回到了你们的老家,见到了她的父亲,继母,可他们也没有她的消息。赵小姐,我……还去了你家,可是,你的父母说……你们已经断绝了关系,连你的电话号码都不得而知。” 赵小明一阵汗颜,万万没想到,此等家丑,居然被一个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外人率先揭发了。幸亏不是杨军,否则,她连对他死缠烂打的那点底气都没有了。 听他说还找过何绢,赵小明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真不知那个背着愧疚负重前行的小女人,见到他会是怎样的惊慌失措,惶恐不安?不用想也知道,她定是一边挥着手臂说不知道,一边匆匆忙忙地落荒而逃了。 凭心而论,赵小明对于安小米的选择是举双手赞成了。还是那一句话,能够和挚爱永远相守,生有何惧?死,又有何忧?但问题是:如果不对阿森如实相告,等于这辈子都把人家吊在了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安小米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想那么缺德带冒烟的。 阿森见她神色恍惚,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急切地说:“赵小姐,你知道什么?麻烦你告诉我?安小米是我的未婚妻,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我总得要一个说法吧。” 为了把伤害降到最低,赵小明想在脑海里字斟句酌地打了一遍腹稿。可阿森却等不及了,把她的胳膊捏的生疼,“赵小姐,你快告诉我呀,安小米到底去哪儿了?她是不是……,又跟……别的男人……跑掉了?没关系,你告诉我,我可以承受。” 一瞥之间,赵小明发现他的头发里居然也夹杂了几丝醒目的白发。推此及彼,她马上想到了自己独居小黑屋时,那种与世隔绝的悲伤和绝望。哎,同是天涯沦落人,既然有缘相识,不如就坦诚相告吧。 赵小明说:“阿森……,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是南无把安小米带走了,你会怎样?” “绝不可能。”阿森回答的斩钉截铁。 “为什么?” “赵小姐,实不相瞒,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从香港回来,执意要跟安小米结婚的吗?” 不待赵小明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南无去香港找过我,他说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亲自把安小米的后半生托付给了我,他求我爱护小米,照顾小米……,他当时的样子,骨瘦如柴,摇摇欲坠……,试问,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抢走我的未婚妻?” 阿森很激动。语速飞快,唾沫横飞,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温润儒雅,翩翩风度。 或许,这就是情伤,无论多么进退有度的理性之人,一旦爱了,痴了,伤了,疼了,到了最后,都会性情大变,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会觉得陌生的陌生人。 如阿森。 如自己。 赵小明苦笑一下,用凝重的语气,从之元来找,到南无去世,再到安小米背着他的尸体独自离开,事无巨细,详细地给他讲解了一遍。 阿森如遭雷击,木呆呆地愣了很久后,才有气无力地说了四个字。“原来,如此。” 是呀,爱恨到头,所有的纷纷扰扰悉数谢幕,到头来,也唯有这四个字才可以诠释曾经的不管不顾,偏执和疯狂。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晚上九点多钟了,房间里冷冷清清,杨军并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如期光顾。 赵小明拿起手机,一个电话就追了过去。“杨军,你不是说晚上会过来吗?怎么还不见人呢?” 杨军叹口气,说:“小明,你体谅一下我好不好,我真的太忙了,今晚可能去不了了。” “那你总不能整晚都在忙吧,告诉我时间,我等你。” 杨军沉默了。 “凌晨一点?两点?三点?你倒是给我一个时间呀?”赵小明步步紧逼。 亲眼目睹了阿森离去时的悲伤绝望,她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能体会到人生无常。现在,她只想扑到杨军的怀抱里,紧紧地抱住他,攥牢他,绝不让他像安小米一样,突然间就不知所踪了? 可惜,她的诸多感慨,杨军半点也不领情,含糊着说了两句太忙后,就把电话挂断了。再打,关机,再打,不在服务区。 呆若木鸡般枯坐到十一点多钟,她突然从床上弹跳而起,他不来找她,那她就去找他,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是真的在忙还是在故意的避而不见? 旅店距离杨军的出租屋并不是很远,打车十分钟就到了。赵小明绕到出租屋的后面,踮起脚尖,从窗口的缝隙处看向了杨军的卧室。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天蓝色的床铺上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赵小明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的窗户下面,踮起脚尖,悄悄地看向了里面。客厅里也没有开灯,电视机却开着,音量开的很小,而穿着大裤衩,趿拉着拖鞋的杨军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欣赏着电视里播放的故事剧情。 一阵钝痛,顿时把赵小明逼出了一身冷汗,她深吸一口气,蹲在墙根边,哆哆嗦嗦地跟杨军发了个信息:“你在哪儿?忙完了吗?” 信息很快就回了过来:“没,今晚真是太忙了,过不去了。” 赵小明冷笑着起身,再次趴到了窗户边。刚好看到杨军丢下手机,对着电视里的剧情咧嘴微笑。明灭不定的光晕里,那笑容仿佛是流淌在酒杯里的琼浆,甘甜醇美,如梦似幻,正是她一直难以抗拒的,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杀。 可此刻,同样的人,同样的笑容,却冷飕飕的仿佛凭空幻化出来的恶魔。 为了报复,她故意敲了敲窗户。杨军一见到她,悠哉的笑容“嗖”的一下跌到了地板上。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话也不说,直接就逃到卧室里去了。 赵小明不依不饶地追过去,又敲了敲卧室的窗户。 杨军怒了,“咣”的一声打开了窗户,恶声恶气地说:“赵小明,你想干什么?” “我想你……。” “我不想你,赵小明,收起你的痴心妄想吧,我们结束了,我不可能再见你了。”说完,又“咣”的一声关上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