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习习将玉霜带着陌生男人闯进花园的事情和盘托出,尽管她尽量保持镇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仍然暴露了她的愤怒与不安。 “从今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徐图怒声道,“这件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幕后主使人会付出他该付出的代价。崔护跟我提过任家来退婚的事情,我并未太放在心上,想着不过是目光短浅的妇道人家在背后捣鬼。事到如今,已不是忍让的时候,我会查到底。看谁吃了雄心豹子胆。” 程习习道:“为了不让戈儿他们徒增担心,我未曾告诉他们这件事。” 徐图道:“说来却是难为了你。一个姑娘家,这些事情本不必你去承担。唉,夫人去世得早,这宅门里的事情全凭你自己摸索,未曾有人给你点拨,真是……唉!” 提到故去的程家女主人,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程习习率先打破了寂静,道:“玉霜是对方给我们留的一条线索,当然,这条线索随时有可能断。像玉霜这样的人,在对方那里只是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她甚至,都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卖命。” 徐图点头道:“没错,我们还有另外一条线索——邓樵。戈儿在你出事的那一天,被邓樵叫走了,这其中若是没有猫腻,怕没有人相信,哼!” “没想到,邓二叔和我们生疏到了这样的地步。” 徐图冷冷一笑,安慰程习习道:“变化才是常态。有些事忘掉便忘掉吧!若是心里再存了不忍,那杀头的刀便要割断脖颈了。” 程习习只觉后背一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徐图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歉然道:“我真是老糊涂了,你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这样吓你呢……” 程习习面上露出倦意。 徐图嘱咐程习习小睡一会,箭步走出了院子。 恍惚间只听得门外人声鼎沸,原来门外来了一个卖糖人的手艺人。只见他的糖人与旁人不同,红花绿叶,黛眉玉面,捏出来的物什不仅活灵活现,各色的糖浆也比旁人的考究。徐图给程戈买了一个器宇轩昂将军糖人,给崔护买了手持宝剑的侠客糖人。程习习在旁边看得有趣,徐图问道:“习习,你要什么样的糖人?” 程习习摇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徐图却像没有听到一般,又问了一遍。 程习习大声地回答:“我又不是小孩子!” 正纠缠间,朦朦胧胧听见非云的声音。 程习习使劲睁开眼睛。哪里有什么糖人,自己正躺在卧房的床榻上呢。 非云正小声地唤程习习,见她醒了,不禁有些欣喜。 “小姐,身上可乏吗?我帮你捏捏?” 程习习嗯了一生,软塌塌地斜倚在非云搬过来的靠枕上。 非云伺候程习习擦了脸。 程习习啜了一口玫瑰花茶,又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非云边给程习习捏肩膀边道:“这时候睡觉最容易疲乏。” “我睡了多久?” “不过半个时辰。我估摸着该叫醒小姐了,睡久了误了晚饭不说,晚上也睡不着。” “厨房都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少爷等着您吃饭呢。” 程习习眼睛仍闭着,对非云道:“嗯,服侍我起吧。” 非云见程习习仍是懒懒的,故意说道:“今天下午真是好笑。少爷、徐爷和崔大哥从小姐房里出去的时候,脸上竟然是不同的颜色。” 非云的话果然提起了程习习的兴趣,她睁开眼睛,好奇地问道:“颜色?什么颜色?” “崔大哥出去的时候,脸色红红的,连耳根也是红的。我叫他,他也不理,低着头看都没看我。”非云嘟着嘴道。 程习习想起房中的情景,不由笑道:“你可不要多心,他不是有意针对你的。” “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后来,戈少爷从嘟着嘴,黑着脸出来了,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估计在小姐这吃了排头吧!”非云捂着嘴笑起来。 程习习轻“哼”了一声,也笑了。 非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嗫嚅着:“还有呀,徐爷铁青着脸出了院子。老远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怒气,我赶紧躲开了,假装没有看见他。” 程习习道:“你去问下徐妈,给徐伯伯新做的衣服都送来了没,还有鞋子。” 非云答应着,手下仍旧不停。 程习习道:“和你说了一会话,身上的这股乏劲也过去了。你停吧。” 非云一边将披风给程习习系上,一边招呼着小丫头去叫厨房摆饭。 这边程戈早已等在了饭厅,却不见徐图和崔护。 “饿了吧?洗手了吗?”程习习拉着程戈坐下。 一旁的小厮端着水和毛巾候在一旁。非云绞了毛巾递给程习习。 程习习一边给程戈擦手一边道:“真不理我啦?” 程戈低下头不说话。 程习习道:“你嘴上都可以挂个油瓶了!” 程戈道:“我只是气姐姐,故意将我支开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承担家里的事情。” “谁告诉你我将你支开了?”程习习抬眼。 “我自己发现的。” “看来是真的长大了。嗯,好吧!我答应你,以后遇到大事了,一定找你商量,好吗?”程习习微微地笑着。 “嗯!”程戈高兴起来,“对了,徐伯伯和崔大哥出去了,他们说今晚会晚点回来。哼,他们也将我看成小孩子,都不带我。” “你先别忙着抱怨,徐伯伯和你崔大哥可是忙正经事,等你哪天能打过你崔大哥了,他们一定会带上你的。” “我没有抱怨——”程戈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含混地说,“我就是不服气。” “你呀!赖皮!等你徐伯伯考校你功夫的时候,看你还嘴硬不。”程习习示意非云给程戈盛汤,自己一边喝汤,一边看着程戈狼吞虎咽的样子。 程戈正在长身体,一餐总是吃很多。看着弟弟粗鲁的吃相,程习习不禁想起那个陌生人的吃相。程习习摇了摇头,笑自己竟然会想起那样的一个细节。手上不由自主地网程戈碗里又夹了一块排骨,嘴里说道:“别噎着。” 吃完晚饭,程习习陪程戈说了会话,这才有非云陪着回了房。 程习习坐在梳妆台前,将发髻上的簪子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着。 这头,非云正安排院子里的丫头明天的事物。桃儿缩在角落,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一味地低着头。 非云慢慢地踱步过去,亲亲热热地拉起桃儿的手道:“桃儿姐姐,你脸色不太好,可是不舒服?” 桃儿强笑了一下,说道:“没有的事,多些妹妹关心。” “那就好——对了,小姐让我不懂的事多向姐姐请教,少不得要多烦扰姐姐了。” 桃儿瞪大了眼睛,茫然地问:“向我?” 非云认真地点了点头。 桃儿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迟疑了一下,道:“请教不敢当。我只不过来小姐院子里的时候比你早了些,若是妹妹有什么不清楚的,大可以招呼我便是。” “小姐说姐姐做事情从不出错,问你准错不了。不像我呀,笨手笨脚,又是新来的。不怕姐姐笑话,我连去厨房的路都走不顺畅呢!”非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桃儿看着一脸真诚的非云,想起玉霜嘱咐她的话,心中惴惴不安,只好跟着赔笑。 非云环顾了四周,突然问道:“对了,怎么没见玉霜姐姐呀?” 桃儿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非云了然一笑,道:“玉霜姐姐这是有心上人了吧?我懂的——放心,小姐那里有我呢,我会帮忙瞒着的。” 桃儿强压着心里的惊疑,不住地摆手,说道:“玉霜姐姐怕是身体不舒服回房休息了吧!我这就去找她!” 非云拉住桃儿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身体不好就躺着吧,万一起来再加重了病情,一个不慎,白白送了性命可不好。” 桃儿拼命盯着非云看,想要通过它脸上的表情判断出她话里的真正意味。 非云却像没察觉到似的,招呼小丫头端着热汤等一应盥洗的用具,转身进了屋。 桃儿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里,径直倒在了床上。一侧的床榻是玉霜的,果然空无一人。桃儿心里不禁恨起了玉霜,恨她将自己卷入了这场是非。想当初,因为家里的老母亲生了伤寒,自己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钱,向玉霜借了十两银子,从此便陷入了不忠不义的境地。 “唉!”桃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拉过被子苦恼地蒙住了头。 隔壁屋的荷花缺钱治丧,被小姐知道了,不仅给了银子,还给荷花休了假。若是自己当时能大胆一些,去求小姐的帮助便好了,也不会落了把柄在玉霜手上。 桃儿起身,将床底的衣箱拖了出来,翻出最底层的钱袋。屋里没点灯,借着月光,桃儿将钱倒在床上,数了起来,数了好几遍,一共二十两银子。除了每个月将月钱寄回家中给老母亲,剩下的,桃儿一分也舍不得花,全都存了起来。 如今,还玉霜的钱是够了。若是把钱还给玉霜,自己便能脱身那该多好。可是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玉霜他们不会放过她的,她知道他们的秘密。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得好好活着才能照顾母亲。玉霜知道家里的地址,若是背叛了她,会连累了母亲吧。可是,自己助纣为虐真的对得起程家吗?若是事情败落……对了,非云今天对她说的那些话,该不会在警告她吧? 桃儿将钱币一个一个地放回钱袋,金属撞击的声音直弄得她更加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