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他脸颊再一次滚烫，忙忙后头一步，温和中带点羞愧：“齐映在小姐面前失礼了……”

她看向他的眼睛，收起令他羞臊的笑容：“人本要一日三餐饱腹，算不上失礼。走了一会，我也有点饿，你想吃什么，择一家你觉得好的，我们一块吃些。”

一切以她为主是习惯，齐映温声反问：“齐映皆可，小姐有无想要品尝的吃食？”

“好啰嗦，我问你，你反来问我。”沈荷走近他，左右想对上他闪躲的眼神，“齐映，你为何不看着我说话？总是躲躲闪闪。”

“这不合礼数。”他柔声回答。

岂料沈荷却低声嗔他：“闪烁其词，歪门道理。”

说罢，她指向一家装饰着换门，外挂“百味俱有”望子的食肆，择定了。食肆二楼早早有人占下，邀请亲朋赏月用饭，催酒谈笑声自上而下，沈荷便选择临近门内靠窗牖的一处。

问齐映是问不出所以然的，于是她随意点了几样便坐下，静静看着端菜的伙计，每人自手自肩的位置，至少驮叠十一二大碗，东西廊庑，楼上楼下奔忙。

坐下没多久，便有伙计上注碗果碟。沈荷推开窗，隔着一条大街，能见到对面主廊上有歌妓提壶召客，楼中有人在唱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

中秋谁与共孤光，她重复念了一遍，支额看向站立在身边的齐映，团扇轻摇。

“你打算这么站着到天明？”

说话间，伙计侧身来上菜，酒糟肥蟹、炒鸡面、河只粥、还有一碟蜜煎樱桃。走之前，躬身笑看齐映道一声“客官请坐，慢用。”

伙计走后，齐映借问到净手处，洗过手，方回来坐下，默默用箸剔蟹肉，剔了整只蟹。擦拭干净手，将盛满蟹肉的碟子放到沈荷手边。

明明自己饿到肚子打鼓，吃食上来不拣爱吃的吃，却慢慢悠悠给她剔螃蟹。沈荷瞥了他一眼，偏他纯然认真的模样，令人不忍打断，作为答谢，沈荷为他盛了一碗粥。

“不用你忙，这蟹剔来吃一点不香。”她嘴上这样说，夹起蟹肉送入嘴里，略咀嚼时，嘴边浮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藏着许多小心思，惹人怜爱。

齐映脸上不自主多出许多欢愉，舀粥入口，悄悄同她一起咀嚼吞咽，笑自己如她所说憨呆，不免低头一笑。

两人对坐，无声用饭，偶尔抬头目光对视，彼此极有默契地别开。听街市繁华，听幽怨弹唱，听食肆楼上有人在吟诵咏月的古今诗句。

无言盼着良夜长，然则，月有圆缺，人有聚散。

回到李家医馆，去制嫁衣的梅娘与周嬷嬷已在医馆等待多时。沈荷坐上马车，车轴转动，她扶窗望去，随着车室的摇晃，齐映离她越来越远……直到拐过长街，不再见。

天空中正是“明月多被云妨”的景象，沈荷合上车窗，头抵在车壁上，紧紧闭上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