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浑浊,黏在身上遮住了衣服本来的颜色,叶飒飒也是走得近了,才发现衣服的颜色不太对。如果此人不是越溪的话,那十有八九便是同他们一起落水的杭咏年,他竟然也被冲到了这里。 想至此,她不禁放慢脚步,选择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虽然对方性情无常,对她来说十分凶险,但是总要确认一下他有无死亡才能安心。 随身武器早在船上的时候就已丢失了,她赤手空拳地去检查,难免虚得很。好在杭咏年直到她近身时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他背朝她侧躺着,左边肩胛骨上还插着支断掉一半的羽箭,几点猩红被覆在干涸的泥水下。 他头发凌乱地盖在脸上,像是故意不让她看到一般,叶飒飒稍稍弯腰,动手将他的半个身子扳正。手指下的触感不似活人温热柔软,却也绝对不僵硬,她还未想出更多的东西时,一种不妙的感觉瞬间笼罩住她。她急速收手,同时整个人借助内力往后方退去,即便她的反应够快,还是被杭咏年的掌风给拍到了。 她在十步之外堪堪站定,脚下泥泞的场地为她的行动添了几分阻碍,她不得不提起所有精神去关注对面那个危险的对手。 奇怪的是,杭咏年的掌风虽然依旧狠辣无匹,但没有继续追击她的打算。甚至没有杀气,一掌拍去,很快又收了回来。此时,他人已站了起来,神情迷惘,眼中空白的地方漫上了血一般的颜色,看上去比之前更失常了。 他在原地颤巍巍地走了一圈,目光随即落在对面的叶飒飒那里,半是疑惑半是惊惶地开口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叶飒飒皱眉看着他,短时间内并不打算和他说话,万一他哪根筋没搭对,要和她打架就麻烦了。 他看起来像是走火入魔一样,忽然抱住头痛苦地拍着,像是在苦苦回忆他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越是想不起来,越是要去想,他一把一把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全然不顾伤痕累累的身体。 叶飒飒不清楚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也没有很大的兴趣想知道,她此时最关心的是下落不明的越溪。 脑袋痛苦地快要爆开来,杭咏年蓦地直起身子,仰天长啸一声,撇下正在担忧的叶飒飒,如灵活的猿猴般,几个纵落便已消失在树林尽头。 他是潇洒地离开了,临走前还特意暴露了他们所处的位置。叶飒飒郁闷不已,拖着半残的身体往河流下游走去,期望可以快些找到越溪,最好能赶在那些人追来之前。 被冲到河滩上的时候,她身上也沾到了不少泥水,经太阳晒过之后,全都干巴巴地黏在皮肤和衣服上,很是不舒服。她在乱林里走了一阵,走得双眼发晕,腿肚儿打颤,她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越溪出现的那一刻。 突然,她停了下来,躲到一棵较为粗壮的树木后面掩住身形,屏息凝神地听着那似有若无的动静。她不确定那是不是越溪,更担心是杨韵派来的杀手,如果此时被他们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没过多久,那声音凭空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不敢大意,只紧紧盯着侧边,不料动静又猛然出现在她身后,握住她的胳膊,想往外拉。叶飒飒惊惧之际,看也不看对方,抬手就打,被那人挡了几招之后擒住手腕。 越溪抓着她,愠怒道:“你想打死我吗?!” 听到他的声音时,叶飒飒欢喜异常,连忙将手指蜷紧,“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想看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待她接触到他的视线时,不免心虚起来。 他冷哼一声,面色苍白了些,但也不算太差,“没死在水中和箭下,倒是差点被你拍死。” 叶飒飒任由他使了会儿小性子,也不去怪他偷偷摸摸出现在她身后,才会招来她的攻击。 “我刚刚看到杭咏年从这边经过,你和他碰到了?怎么样,他有没有伤到你?” 她摇摇头,想把手抽出来,却发现他根本不配合,只得无奈道:“我没什么大碍,不过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走火入魔了一样。” 越溪将她的手拉下来放在身侧,无赖地不想松开,“先不去管他,我们都自顾不暇了。” 他说这话时,叶飒飒不禁看了看他。比起她来,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是花头花脸,长发打结着黏在一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知道他素来注重表面,能忍这么久不发火,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她的心情不能用歉疚来形容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对上她的视线,轻轻晃晃她的手,温声问她:“累不累,要我扶着你吗?”说罢,不露痕迹地挺了挺胸膛。 叶飒飒瞥了他脏兮兮的衣衫一眼,她是不嫌弃这样的他,可是他们尚未脱离危险,无论如何也不该在此耽搁。她将手用力抽出来,率先开路,“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越溪自讨没趣,倒也不生气,心情颇好地快步跟上去。 二人走出乱林后,很快就找到了一座小村镇,简单地清理休息了一下,又匆忙上路,连赶了好几天才安心一点。 夜里,雨打青瓦,神思翻飞,叶飒飒立在客栈二楼的窗户边,由着清凉的湿气扑向她。越溪坐在后面的椅子上,陪她待了一会儿后,倍感无聊地捻起一缕头发嗅了嗅,悠然开口:“还在担心他们会不会追来?” 她“嗯”了一声,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虽无过多表露,但越溪知道她想的绝不仅仅是此事。他放下头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依照你现在的情况来看,我奉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叶飒飒心底闪过一丝复杂,她转身看他,见他静静地坐在对面,无情无绪,黑亮的眸子却紧紧盯着她。她自嘲般笑起来,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回答,“除非他们自己找来,否则我不会去见他们。”假如有一天,她能力突破,可以手刃仇人,她才会去考虑这件事情。她并非懦弱怕死,只是因为她心里有放不下的牵挂。 越溪闻言,眸子微微一颤,要很用力地捏住扶手,才能克制住起身抱一抱她的欲望。他勾了勾嘴角,面上显出满意的神色。 “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