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矣,于彼朝阳。我心忧矣,于之高冈。 鸾生彩翼,安峦和祥。我心灵犀,于之高阳。 凤凰雍矣,于彼桐篁。我心殇矣,于之如璋。 鸾生化翼,宁栖女床。我心如镜,于之琼凉。 凤凰喈矣,于彼玄黄。我心惘矣,于之汤汤。 鸾生翔羽,翥辂青阳。我心孤荒,于之惶惶。 凤凰哀矣,于彼参商。我心亡矣,于之苍茫。 鸾生五音,夙寐宫商。我心遥遥,于之何妨? 涂月二十九,东辰,时蒙严节,初阳岁末,天降瑞雪。千里山河萧萧,含眷远黛濛濛。东临之国百里,芜水浩浩,沧江为茫。不见子都且狂,唯余悲兮生别,咫尺繁殇。 离年关仅有三天,国殇未尽,白幔翻飞,悬于街巷檐角。皆悲之景,却毫无影响节年将至的气氛,举国庆余,虽依国丧之礼无从喧嚣,而于寻常百姓来说,辛劳是年,能于伊始之时与家老妻儿共进美暖佳肴,图来年丰登安宁,便是莫大的知足。 毕竟易朝之事古来便是常见。酒楼茶舍中堂木惊拍,闻说书之人娓娓道来,虽居市井无习卷秩,历朝兴衰更迭,却是家喻户晓,垂髫皆知。而山河易主,便更无甚新奇。于其而言,当今天子为孰,中宫之主为何,只是一生都无法触碰的重重宫阙之中的秘辛,偶有三两笑闻,仅闲谈道之而已。生于市井一生碌碌,只道帝王爱民勤政,不曾是那荒诞残暴之君,不施□□,靖治安泰,便已足矣。 更甚乎于,便连那琴雅之国易了弦辙的国号,都可视为无睹。兼旬日久,人们便再不提闻昔国之事,昔国之人。 乱玉纷落,扰了一地碎琼。临东别院玉兰枝朽,三两伶俜覆满玉尘,凄冷哀衰。枯枝暗颓,如今便连那一抹瑞白,也无端失了颜色,却了冰清韶芳,徒余事易悲凉。 物非,人非。 “娘娘······” 天阴宇暗,烛火昏暝。孤寂灯幽拂照一角薄纱。候望静立窗前的凄清身影,良久,侍立身后的宫婢终是犹豫着开口:“娘娘······快入夜了······这天里冷,快到榻旁烤烤火吧······” 似不忍搅扰只属片刻的宁静。她语声极低,只劝了一句,便不再言。静默凝望面前女子,但见伶俜背影孤清,瘦削羸枯。寒九时节的风从窗口涌入,拂乱衣袂轻纱,软帐绫罗。 安冬年岁,一切都冷得凝成了冰。东地湿潮常年雨雪,饶是炎夏也不曾酷热难耐。而女子却只着了层比夏裳还要单薄的软纱。朔风涌入,钻盈袖袂,顷刻透了孱身。她却只是不动,缄默静立,仿佛那刺骨的冰寒,只是不经意的三两微风,并未感受到丝缕凉意。 “娘娘······该喝药了。风冷,仔细伤了腹胃啊······”轻纱薄透,随风盈摆向后拂掠,裙裾逶迤铺沿,勾勒嶙峋瘦骨。纱下左肩右肋伤处纱布显而易现,直令宫人看了心疼,“娘娘别折磨自己了,再有个差池,陛下当真会责罚奴婢的······” “身处凄冷,心便静了。心不静,方是对自己最大的折磨。” 凝立高台。许久,女子发出清冷淡漠的感慨。因季冉搬来幽兰苑素日聒噪,为躲得清净,飞雪便搬来苑中台阁居住。因地处幽兰苑囿之中,故名“兰台”。曰兰之风雅,却颇有几分拔地宏伟之势。想来因秉性亦坚亦柔,父王因不知其所好何者,便将者幽兰苑亦修成亦婉亦奂之貌。而这一处占地颇广的别院,大小事物点缀皆为精制不俗,既有兰之高洁,亦有兰之柔怜。这般独具匠心的构造,莫说是母亲那般从不苛求起注之人,便是惜曾刁钻跋扈的长公主骆雨菡,也不得不叹服父王的用心良苦,匠艺的鬼斧神工。 只可惜,这座不似凡间的玉临琼宇,却终未能等到它应等的人。 楼台玉宇,未冷颜色,却于素漠萧伤中易了人间。殊不知此苑若能立得百载,方有多少霁冷人怨寥寥悲彻心间。 “他变了,是吗?” 静望远处角楼之上随风迎展的幡旗,凝看那一个“沧”字,飞雪轻声喃喃,背影萧清,无见此时面容神色:“他虽疏冷,却从不待人苛责,尤是对下人宽仁。而今他却责罚于你,果真帝王之心难测······” “陛下也是为娘娘好,娘娘千万别再这般说了。”徒闻一番话语,宫婢心中不由一颤,“奴婢入宫时日尚短不谙事物,陛下是怕奴婢侍候娘娘会有闪失方以警言,并未当真责罚奴婢。娘娘别再这般说了,传到陛下耳里终是不好的。” “如若传到他耳里,方是最好。只可惜,辂车雍雍,终是去得远了······” “娘娘······” “你叫琼莹?” “······是。”闻得女子所言伤感,宫女欲要再劝,却听其莫名问起自己名字。略作怔仲之后,伏揖恭顺答道。 “琼,美玉也,果真好名。”飞雪漠然赞道。虽是赞誉,语气却依旧平澜,并未有几番抑扬。从始至终,她都是这般沉凝,仿佛如此中宫佳丽,于生死沉浮中,早已退却一生悲喜,不知所欢,不知所伤,不知所泣,亦不知所惘。 “琼莹,与飞雪一样。琼莹,飞雪,都是白色。”仰首,渺望灰蒙天色下纷纷扬扬的鹅絮,女子无声叹息,“雪落,玉殒;玉消,雪亦融。是雪埋了温玉,还是玉融了冬雪,到头来,皆不过空空茫茫一场罢了······” 一场瑞雪,于东临之地而言,实是再寻常不过的冬景。时逢年关,虽然北郡百姓身受冬寒疾苦,却已经朝廷钱银赈济添置暖衣食粮,倒可安安稳稳过上一个冬天。如此说来,倒不乏视为祥瑞。这般好的兆头,还正逢年关岁末,举国欢愉的当口,眼前之人却对如此大好光景幽伤叹惋。果然同样的景致于不同心境之人看来,亦是不同的。 “琼莹姑娘。” 被那分伤凄所感,宫人心中亦微微叹息一声。正自慨叹,徒闻女子轻轻唤了她名字。 “琼莹姑娘幼失双亲为孤为独,举目无亲方入宫室为计。这些年来姑娘于市井伶俜孤清,想必受了许多苦吧?” 颔首,口中兰香轻吐,凭栏而望的伊人微微舒叹:“宫中规矩虽多,却不愁衣食。倒是委屈了姑娘,被调来这凋敝之处,侍候我这个病秧子。” “娘娘言重了,奴婢不辛苦。”心知久病床榻之人一向妄自菲薄,暗自惊叹自己主子为何会知晓自己如此之多,心中一紧,琼莹恭从回道,“侍候娘娘是奴婢的本分,何况娘娘待奴婢极是妥帖,奴婢感激娘娘还来不及,何谈辛苦一说?娘娘如此客气,当真折煞奴婢了。” “是这样······”长长舒了口气,似闻对方如此道来,女子微微释然,“本宫缠绵病榻,整日汤药不断,熬煮草药甚是劳烦,姑娘既不觉辛苦,那我便心安了。” “你很是聪明,刚入得宫中,便知用谦卑低敛掩饰自己。看来明王后,果真教会了你不少。” “娘娘此话······从何说起?” “若我所言不错,琼莹姑娘还有个妹妹,叫琼玉。”飞雪也不看她,只缓缓启唇。语声低幽,遗散萧瑟风中,轻渺若无,“听名字就知是个玲珑剔透的姑娘。陛下后宫寂旷,子息单薄。眼下群臣纷纷上疏力主选妃,如若令妹当真入了陛下的眼,解了前朝之难,倒也不乏一桩美事······” “娘娘!” 但闻身后一声闷顿,却是宫婢“扑通”跪下:“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也是迫不得已。而今西城旧坊住的都是明家的人,不按明王后说的做,他们就杀了小妹!奴婢就只这一个妹妹,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生生殒了性命!皇后娘娘开恩,求娘娘救救小妹,救救小妹!” 语罢连连叩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然崩溃,连日来的惊惧惶恐一并涌上心头。掳掠,毒打,勒迫,于面前一幕幕怆然浮现。恍惚中,她不记得自己口中说出的是何等祈求之言,只记得那一遍遍的叩首哀哭,以及面前模糊凌乱的白衣,萧然簌簌,清丽无双。与窗外飘萧鹅雪一并寂寂,飒飒凝立无形,凉薄如水,寂冷如冰。 她心知面前新后的无情,却也心知这是自己最后的生机。意识渐渐模糊,白皙额头不住磕上坚冷石板,直至再无痛感,终于闻得一句冰冷无情的质问。 “琼莹姑娘如此,莫非是想让其他宫人觉得,我是个刁蛮无情的主子?” 宫女蓦地一怔,伏在地上的身子紧接便是一僵。磕求的头缓缓抬起,露出鲜血淋漓的额首。 “我既未说不允,你又如何断定我不会相救小妹?还是说你饮了明王后的迷魂汤,当真觉得我是个鄙陋歹毒的宵小之人?” 额上随即一凉。宫人一惊,抬首仰望走进咫尺的女子。无端被一缕白绸覆住视线,却是雪白丝绢轻轻拭去渗出额际的血渍。 “将陛下赏赐的额饰拿来,为琼莹姑娘戴上。” 一声吩咐,门外早有窸窣脚步声响。不多时,蝉儿轻步走了进来,手中执一玉盘,高举过顶,将盘中之物恭敬呈上,复又无声退下。 门扉轻启时,宫女羞赧将头垂低,只道这副样貌若被别人见了,逐出幽兰苑还算好说,若真要被拖去打死,事情败露,怕是自己的妹妹也活不了。念及此处,便越发不敢抬首,正自将头垂低之时,却闻一股草药味道扑鼻而来,饶是于药香充斥的房间,竟也颇为明显。她终是抬头,却见面前女子于轻纱广袖中拿出一个精巧的玉瓶。 “姑娘家额上落了疤痕,仔细落人笑柄。” 纤纤素手沾了些许脂膏,于额际伤处游移,细玉如葱,冰冷入骨:“叫人瞧见,倒成了我这个主子的不是。宫中人多嘴砸,万要注重仪言,不可再为主子添生事端。” “这额饰乃册封时陛下亲赏,与昭仪娘娘的玉兰步摇恰为一对。如今步摇物归原主,这额饰,便是留在手里也无甚意义。”涂抹于额上的药粉渗出丝丝凉意,转瞬伤处已不再痛。霎时又感一阵冰凉,却是女子为其亲自为其戴上头饰,“陛下素有集揽战利品的习惯,我却不喜那些繁累发饰。你若喜欢,尽可向我讨要。幽兰苑的宫人都是如此,姑娘自也不必拘礼。” “娘娘······” 琼莹有些受宠若惊。眼前女子非但不较她乃明后细作,还将她安稳留于幽兰苑中。于宫中为奴为婢,最怕遇上刁蛮泼辣的主子。想当初前朝长公主飞扬跋扈不知打死了多少下人,以至她入宫时其人已故,却也从犹自从耿耿于怀的年迈宫婢口中听到不少。眼下遇上宽仁不计的主子自然是好,她深深叩首,心下感激之余,却也不由担心,自己舍妹当下的处境。 “还有,记住,我的宫人,从不需要在我面前跪来跪去。” 正要开口求其相帮,臂上却徒感被人一扶。琼莹一诧,隐约感到那双玉手的微微颤抖,忙随着那股盈盈之力站起,不让女子太觉吃力。 “去年严节,陛下于天牢断了双腿。而今期年已满,却仍时不时地作痛,想那病根,到底是落下了······”微微叹息,女子眼神一黯,朦朦双目中隐隐有雾气泛起,渐溢淡淡悲枉,“骆地湿潮,他于此为君,不知又要几何,却是要受罪了······我不想让我身侧的人,如他那般,于痛楚中独自熬受······” 说话间语气已有微微哽咽。琼莹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叹。新帝与皇后的嫌隙,宫中上下人尽皆知。明是为他担心,难过,却始终不肯踏出苑囿,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到底,终是结不开那道心结罢了。 “来人。” 搀扶的手缓缓放下,青葱玉指透来的冰冷却仍残存于袖肘之上,透过衣衫,竟是彻骨。门扉猛然倏起,这一次涌入的,除方才见到的宫女蝉儿,却是十余身着劲骑衣装的武者。 “焚香沐浴,绾髻更衣。”方才的徒起陡落竟似从未发生,长风倏起,拂落一室凌乱,昏沉天日下,女子容颜隐于黑暗,不见那副芳韶是悲是喜,是静是怒,唯闻语泠沉沉,幽幽萦怀,“传我懿旨,备辇,移驾鸾凤殿。” 长夜陡寂。节年将至,张灯结彩的宫人结束了一天的奔劳,打量了下自己一日的成效,抹了把额上的汗,心满意足地回了各自住处。 “哎我说,现在不是国丧吗,这还没到一个月,怎么就挂起灯笼了?” “哪有为前朝办国丧的道理?陛下登基名正言顺,这骆朝啊,该亡!” “你可别乱说,骆国亡了不假,这姓骆的人可都没死绝呐!仔细让皇后娘娘听见,要了你脑袋!” “少拿这唬我,国君都死得透透的了,还有什么气数?陛下办国丧,还不都因为骆王是他老丈人,弑君谋父不好看,挂几条白练搪塞敷衍几日,还真在乎宫苑里那病秧子?” 窣窣低语声于路旁假山之后传来。骆人风雅,宫中景致更是旖旎。春花秋丛谢却,却更显奇石精怪,惟妙惟肖。三两栩栩盎然,却道尽说不出的苍凉孤凄。偶有碎琼映上玉色,衬得棱角嶙峋,于不见月华的夜中,无端显了几分悚然。 “留个活口,剩下的弄干净点。” 长衣逶迤,娓娓铺陈,静夜中,一行人行至转角,于风中静立。许久,为首一人低低吩咐。唇齿淡漠间,随从队伍中,一身手矫健的侍从闻言步出行列,向假山的方向行去。 “啊!” 大红宫灯逶迤,远远铺陈开去,不见尽头。风雪交叠,于莫夜中越发肆虐,愤然抖起沿路长灯,红影曳摇,掺杂骇然嘑叫,素日蜿蜒曲缠的芳芜小径,一时竟凌乱诡谲如地狱九幽。 如瓣玉唇静静抿成一线,为首女子当先迈步。骇得瑟瑟的一众宫人慌忙跟上,为首内侍小跑两步至旁为其打着明烛。雪白宫灯时落三两碎玉,照得前路纷纷洒洒,风雪中,但见积琼越发深厚,一行人渐行渐远,于芜径之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凹坑,蔓延至不见处,阡陌茫茫。 骆王宫中大小宫室上百,为各代骆国君主依自喜好而见,屋瓦色润相同,形态却各成千秋。素以中宫为雄,旁苑旖旎而称。而由东苑向帝后所居正宫行去,却越见荒凉。想是新帝初临御极国事繁碌无从顾及,又不愿摧使宫人打扫所致,又也许······是因惜曾中宫之主的颓然寂落,倾宇萧殇。 “菡儿······菡儿······” 晚风呼啸,穿过颓坯廊柱,断井残垣。和着殿内传来的久久喑哑,呜咽哭嚎,几如鬼泣。把守殿外的宫人于风中冷得跺脚,闻得阵阵哀哭,心里直觉发憷,却无一人进殿查看劝止。冻得发僵的面容之上,除之惊恐,便尽余恨恨的鄙夷。 “皇后娘娘。” 高足凤履踏得青玉砖石清脆而响,但见一袭华衣,为首内侍当即率众行礼。冷飕飕站了一个时辰,总算碰上了大活人,当即笑得一脸谄媚。 “如何了?” “都按娘娘吩咐的做,一切办得妥妥的。”堆起满脸的笑,内侍小跑着上前搀扶,“这一月来没少给那贱人苦头,每天只给一点食水,最近更是足足饿上了她三天,水都没给喝。得亏娘娘总算来了,不然这人撑不下去,可就真真没得看了。” “做得不错。”闻得殿内清晰的嚎哭,飞雪微微颔首,“赏。” “谢娘娘,谢娘娘!”一旁琼莹上前往他手中塞了锭银子,掂着雪花纹银沉甸甸的分量,内侍忙不迭道谢,“小的一定为娘娘肝脑涂地,做牛做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门!” 一声尖喝,众宫人不敢怠慢,忙拿钥匙开了厚重的门锁,解开环环盘绕于殿门之上的锁链。那门锁颇为粗重,锁链更是直如小臂一般粗细,却是用于天牢大门的门锁。关押重刑犯的铁索用来锁这广漆朱门,颇有几分不相搭称,却毫无明珠弹雀的大材小用。 毕竟那门太宽太高,除幼时于梦华宫中,飞雪还是头次见得如此广亮的大门。只是月余未有人打扫落了尘埃,掩了些许灿华,不及中原皇宫那般焕然生辉罢了。 尤可想见当中一汪深泓。父王所居之处尚无如此宏壮,看来明氏一族独大,当真再留不得。 “派些人随琼莹姑娘出宫,将琼玉姑娘接进宫好生安置。”端敛,颔颜,眸底闪过一瞬细芒,丝丝缕缕,“除琼莹琼玉二位姑娘,剩下的,你们知道该如何做。” “属下心里清楚,皇后娘娘心安。”一人率一纵列步出仪仗,于女子身后跪首。行事利落,当即率众扬长而去。 琼莹垂首静立一旁,半掩衣袖下的十指无声握紧。指甲将要嵌进肉中时,却见一只纤弱无骨的白净玉手轻轻搭在自己力攥的双手上。 “别怕。” 乍一抬首,方才冷肃疏寒的眸子竟有一丝温存。只言片语定人生死的女子,短短须臾,平静如玉的容颜已泛起些微暖色:“他们不会让你受伤,照顾好你妹妹,其它的勿须担心。” 那一瞬琼莹只觉徒然一暖。那只苍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明明冷得彻骨,却坚定而温柔。不甚经意的一握,足以令惶恐无措的心绪顷刻安定下来,再无担惧波澜。 微微福礼,她颇为感激地恳首。见一众侍从已经走远,忙快走几步跟上。一袭裙裾与一列劲着直向宫门行去,渐渐消失于沉寂夜色,苍茫雪中,再无了身影。 “娘娘母仪天下,足智多谋,果真是妙,妙!”但见宫婢颇为动容的神色,内侍忙点头哈腰地奉承,“既让琼莹姑娘明白己身生死掌握在娘娘手里,又让她明白娘娘待自己的好。恩威并施,从此琼莹姑娘定肯老老实实服侍娘娘。再将她妹妹握在手里,断不敢再动任何歪心思,娘娘这招果真行得极妙!” 一番歌功颂德,竟未闻人回语,只觉有迫人气息自头顶压慑而来。一众静默中,他偷偷瞥了一眼,却见女子雾气背后的双眸竟寒凉如冰,直欲凝了漫天芜雪般直直盯向自己。 “是小的多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扑通”一声跪下,风雪呼啸中直有噼啪声响起,却是内侍不住往自己脸上甩着耳光,“小的嘴碎,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皇后娘娘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好了。” 一声淡漠,无波无澜,却让内侍徒然止住了手。跪伏于地低低垂首,宫侍噤若寒蝉,蜷曲的身子于寒风中如筛糠般瑟瑟发抖,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只道如若再有失言,自己这条小命,便真真是没了。 “又没说要怪罪你,起来吧。”默默回首,袖摆轻拂,女子不再看他,目光转而望向长殿幽幽最深处。黑暗汇聚的一点,冥冥中,似有世间最为不堪的污秽,远远召唤着她,让她身临其境,去感受血腥味道的残蚀浸浊,慢慢湮灭不染尘埃的寸寸华韶。 “我们进去。” 许久,她淡淡开口,当先步入深殿。越过殿门的一瞬,浸杂丝丝腥甜的空气中,是寂落摧倾的浓浓残朽,轻缠百骸,撕扯玄血裂锦,雪素绫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