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到景宁宫的时候,正是午时。 皇后正在小憩。 长长的回廊中,有个宫装的女子正在浇兰花。姿态幽雅。 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看得到她脸上细碎的绒毛。许是有些热了 ,她的鼻尖泛起了一滴晶莹的汗。 沈清远远的看着她,觉得自己焦躁了这么多天的心竟有些静了下来。 那宫装女子转过身来的时候,恰看到目光深深的二皇子。 她行礼:“给二皇子请安。” 二皇子三步做两步走过来将她扶起来:“意姐姐。你我之间哪里用得到行这样的礼?” 那宫装女子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甜美又可爱:“二殿下又过来看娘娘啊。” 二皇子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一则是过来给母后请安。二则是过来看你。” 他说得这样明白。那宫装女子羞红了一张脸。“殿下,你别总是打趣我。” 沈清伸手将她柔若无骨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我没有打趣你。意姐姐,此生我绝不负你。我要娶你做太子妃。我今日就要去跟母后说。” 那宫装女子听了他的话,大惊失色:“殿下万万不可。我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宫女,如何能当得了太子妃。这样会害殿下被万人嘲笑的。……” 她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二皇子强硬的打断了:“意姐姐。如果我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做不了主,那我做这个殿下还有什么意思。就连普通百姓也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说的坚定。那宫装女子的眼中慢慢的浮现出泪水,她啜泣着说道:“殿下对我有这份心思,我已经万死也难报其一了。陛下若真想跟我在一起,和娘娘讨了我做个妾,做个宫女也就是了。万不可再提太子妃的事情了。” 沈清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许诺道:“不会的。意姐姐,我绝不会委屈你的。我要你光明正大的做我的妻子。不是妾。而是妻子。” 那宫装女子眼看他态度如此坚决,没有转寰的余地,只好劝道:“好殿下,算是我求你了。就算你有这个心思,现在也不要告诉娘娘好嘛。我们慢慢的来。” 正说着,里面突然走来了一个姑姑,说是皇后娘娘醒了。 那宫装女子飞快的将自己的手从沈清的手里抽出来,胡乱的擦拭了自己的眼泪。“殿下,快去看娘娘吧。” 她一直用着恳求的眼睛看着他,像一只无辜的小兔子。他哪里忍心看到她这样。 走出几步之后,还是回头安慰她;“意姐姐,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让我现在不要告诉母后。但是你放心吧。你不希望我做的事情我不会做的。” 进了景宁宫。 母后已经梳洗打扮好了。雍容华贵,母仪天下。 他给她行了礼。 她关心问他:“最近你也进内阁了,那些政事处理起来感觉如何?” 他正声回道:“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她拍了拍他的手:“你初初做这些事情,不明白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只有你有心,跟大臣跟你父皇好好的学。母后相信你,会做得比谁都好的。” 他点头:“儿臣一定好好学。” 这时那个宫装女子端上了一个磁盘,上面是□□酪。香气扑鼻。 她的声音婉转悠扬:“殿下真是孝顺。日日来。小厨房里都知道啦。每日都备着殿下最爱的□□酪呢。” 皇后看着沈清的眼光更是温柔,若有所指的道:“毕竟是亲生的,血浓于水呐。” 沈清道:“弟弟也是因为身子伤了,才没能日日来看母后。但是他心里念着母后呢。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总是提起让我替他向母后问好。” 皇后“嗯”了一声:“我就算不是他生母。也养了他这许多年。不盼他对我有多孝顺了。只盼着他念着我,能跟你好好做兄弟。” “母后放心,我们兄弟感情很好的。” 皇后揉了揉眉心,似有忧愁:“你父皇昨夜跟我说,九门提督陈南年迈,想要回乡养老。这空出来的这个职位想要给沈默。” 沈清静了片刻道:“三弟他武功高超,做九门提督,很合适。” 皇后轻抿了一口茶:“九门提督虽然只是一个五品官,但是管得却是整个京城的治安。你父皇心里宠他。” 沈清点头:“三皇弟自小没了生母。父皇自然宠他。” 窗后吹来了一丝凉风。 皇后的眼光看着远处的鸾鸟,飞过了四四方方的紫禁城。她声音悠悠的道:“沈默前段时间总往镇南王府去。这次他受伤回来,独孤靖瑶扮成男装去看过他。” 沈清有些吃惊;“我竟不知道。” 皇后颇有深意的道:“你就这这一个弟弟。你应当好好的关心他。” 沈清应了一声是。 皇后又接着道:“你要知道,镇南王府手握百万重兵。若是他们跟沈默站成一队,会是怎样的情形。” 彼时阳光正好,照在靖瑶的脸上。她对着窗正练着字。字迹绢秀,梅花小锴在她的手上真如片片梅花在宣纸上绽放。 小碧进来的时候,脚步很是轻快。 眼睛里也晶晶亮亮的。 她将手上的鲜花插在花瓶中后,眼睛就一直不离靖瑶的字。 脸上的光芒却一直没散。 靖瑶将手下的一幅字写完之后,声音淡淡的问她:“何事让你这样高兴?” 小碧忙回道:“小姐,我觉得三皇殿下对小姐真的好。” 靖瑶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她:“怎么?” 小碧摇头晃脑的道:“我出去买花的时候,正碰到三殿下与二殿下在路上说话。原是二殿下要过来看小姐。但是三殿下一直推说男女大防,不许二殿下过来。我看着二殿下已经面有不悦了。但是三殿下还是很坚持。” 靖瑶的眉心微微蹙起来。 二殿下要见她? 难道是那天出去见二殿下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不。应当不会。绝没有什么证据与线索留下。她又是出了名的身子弱,怀疑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那他过来必然是为什么?还拉着沈默一起? 应当是知道了沈默与她经常见面的事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来有人对沈默的事情还是非常上心的。 靖瑶的眼神清亮如箭:“你去看看他们现在有没有过来。” 小碧应声而走。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又跑了回来。 声音清脆:“小姐。他们已经走了。” 靖瑶的眼珠转了转:“小碧,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话分两头。再说这边,三殿下与二殿下本已经走到了清玄门那里。他突然抬头,却看见一个白衣的女子匆匆而过。他心头不惊,正是那天跟他在小树林里约见的神秘女子。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面纱。她这样的打扮在大街上格外显眼。 她看到他的时候,也怔了一下。然后快速的走开了。 沈清哪里能让她就这样走了。 紧紧的跟在后面追着。那个女人见他跟了过来,走得更急了。 沈清只道她是心虚,心里更加确认她就是那天在树林里的神秘女子。 沈默看到哥哥突然转身去追一个白衣的女子。也跟了上去。问:“哥哥,这是你的心上人啊?” 沈清正忙着追人,哪有心思跟他解释这许多。只敷衍答道:“不是。” 沈默挠了挠头,他也觉得不是。哥哥喜欢母后身边的意姑娘,他是知道的。他偏了偏头问道:“那你追她做什么?” 沈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追到了你就知道了。” 沈清亲眼看到了那个女子进了镇南王府的大门。他心头警铃大作。 沈默跟镇南王府如今走得近,那个神秘女子又是镇南王府里出来的。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容不得他不多想。 可是镇南王府若是站在沈默那边的,又何故将那封信交给自已。他心中此刻真是一团迷雾。 他看着镇南王府门前的石狮子,眼神渐渐清明。 要想解开谜团也很简单。只要进镇南王府找到那个白衣女子问个清楚也就是了。 他到门房处直接亮明身份,开门见山的问:“刚才那个白衣女子是谁?” 那门房恭敬的回答道:“是我家小姐。” 沈默皱了皱眉头。是静瑶?不可能,靖瑶走两步路都有些吃力,怎么可能箭步如飞走了快大半个京城。可是门房按说也不会将自家的小姐认错。 沈清命令门房道;“去把你家小姐叫出来,我找她有些急事。” 门房躬身回道:“我家少爷并不在家。小姐待字闺中。若三殿下有急事,不如等少爷回家再商量。” 沈清心道等到独狐天奇回来了,她的那身白衣早已经脱掉了。到时候还有什么证据?他用力将门房甩到一边:“现在就去把你家小姐叫来,迟了我要了你的脑袋。” 沈默出手挡在沈清欲往王府里面迈进的身子,急道:“皇兄,你答应过我,等天奇回来再来看她的。” 沈清的脸慢慢的冷下来:“三弟,我确有急事。要找她问清楚。若你是我弟弟,就不要拦着我。” 沈默的眉轻轻的蹙起:“什么急事?” 沈清的声音已有些许不耐烦:“等我见到她再跟你解释。” 沈默舔了舔干涩的唇。他眼睛里有光在晃,可片刻后还是坚定的道:“哥,我不能让你见她。她性子烈。我们这样强逼着她见面,说不得她会多难受。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做了以后,她以后又要怎么在众人面前立足?” 沈清冷哼了一声:“那你夜夜进王府看她,难道就顾及男女大防了?” 沈默大惊:“哥,你怎么知道我夜进王府?” 沈清这才察觉到自己一急之下说出了什么,有些后悔。他出手将沈默的手打开:“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默看着沈清大步进王府的身影,怔怔的站在原地。 起先,他被杀手逼下悬崖的时候,明明听到他们说是二皇子的命令。但是他不相信。他与皇兄一起长大,皇兄怎么会对自己动杀心?而且他从来没想过要去争什么皇位。 就算他九死一生的回来,他也不曾出口去询问过皇兄,他觉得有些话一旦问出口就是对手足之情的亵渎。 可是皇兄他,他居然派人监督他? 他晃了晃脑袋。不,他不能怀疑皇兄。说不定是皇兄见他落下悬崖,怕他再出什么危险,才会派人暗地里保护他。 他又追了上去。 刚到了院子里,便听到院子里急急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小姐跳湖自杀了。” 他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三步作两步往湖心跑去。 到了园子里的时候,看到一堆人全都围在了进湖心的凉亭外。其中就有着二皇兄。 小碧跟一帮子王府下人就挡在凉亭的小门外。 小碧跪着,清秀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她的声音哽咽:“二殿下。我们小姐为了保全名声已经跳了湖。您就大人有大量放了她吧。若是你坚持非要进去的话,就先把奴婢杀人,再进去吧。” 沈默痴痴的透过那扇拱门往湖心里望过去。 那清澈的湖里飘着一个单薄的身体,有会水的婆子下去将她抱在怀里救了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睛生痛,抖着嘴唇哆嗦着道:“跳水了,跳水了。” 她的身体已经那些萦弱了。春日水又寒,她将会如何?他简直不敢想。 他脚下的步子一再的想问前迈,又生生忍住。 双手紧紧的握住,指甲陷进了肉里,流出了血,尚不自觉。 过了半柱香的时候,有婆子丫鬟簇拥着将靖瑶扶了出来。 透过缝隙,他看到她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紧闭着眼睛,像是一个陷入沉睡的美人。 他目送着她远去,看着沈清,颤抖着道;“哥,你怎么能?怎么能?” 事到如此,沈清也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凉。全身血液倒流。 他隐约感觉到这件事情过后,面临他的将会是惊天赅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