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瑶一直昏迷不醒。 宫里派了太医过来。 沈默坐在王府里的石阶上,在月色下,摇摇的看着靖瑶的屋子。 小碧端了饭过来的时候,正对着的是沈默被月光照明的侧脸。或许是月光太亮了,他的眼睛里竟有些水光。 小碧弯身将食盘放到石阶上。 沈默看着她的眼睛有浓重的期待:“她醒了吗?” 小碧几乎要被那种眼神压倒,她摇了摇头。 他低着头,有些像找不到家的小狗。 奇怪的感觉。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她不过是一个身份卑贱的侍女。可在这种时候,她居然同情他。 沈清得知宫里传了太医去镇南王府的时候,就已经穿好了朝服。 果然,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就接到了旨意,说父皇急宣他入宫。 走出外面街道的时候,天空已经被夕阳染红了一大片。大片大片的血晕染的一般。 他的脊梁挺的很直。但是一颗心却直往下坠。 过了玄武门,他看到了母后身边的姑姑。 那姑姑塞了一锭重重的银子给陪着他的内侍。 内侍识趣的走了,只是叮咛道:“要说快点。皇上急着见。” 姑姑满脸堆笑:“多谢公公了。” 等到内侍走后,姑姑脸上的笑慢慢的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掩都掩不住的担心。“如何出了这样的事情呢?” 沈清眼中的光慢慢涣散:“说来话长。” 那姑姑点了点头:“时间紧。奴婢也就不问了。只有一样,若是陛下问起你时,你一定要咬死口是因为太喜欢靖瑶郡主了。” 沈清猛得抬头:“我跟本没有见过她,谈何喜欢?” 那姑姑慢慢的道:“你不说,谁知道你没见过呢?你只说是偶尔见过一次靖瑶郡主,只觉她天香国色,从此后便念念不忘,这次是实在按捺不住相思之情才去寻她的。你正是青春茂盛的年纪,有这样的心思,陛下是能体谅的。” 沈清沉默了片刻:“我若这样说,父皇便会把靖瑶指给我。我是绝不愿意娶她的。” 那姑姑见他说得坚决,眼珠转了转:“殿下且放宽心。靖瑶郡主背后可是镇南王府的势力。陛下早疑心镇南王有封土裂疆之势,哪会再给他的女儿增添荣耀呢?” 沈清还是有些踟蹰。 那内侍却过来催促道:“殿下,要走了。” 沈清一路跟着内侍去了御书房。 父皇正在批奏折,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他跪下行礼。但却迟迟没听到父皇让他起身的声音。 冰冷的石板沁着凉意,几乎要将他的膝盖骨冰到没有知觉。 每一秒都如在地狱里煎熬。 过了许多,他才听到父皇的声音:“新疆喀什部落大举进攻我朝西部边境,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办?” 沈清本已明白父皇叫他来这里,是为着靖瑶的事情。乍一听到这样的问话,他心里没有预备。愣了一下才回道:“调兵平叛。国土的每一寸都不容霄小觊觎。” 元帝的眼光落在他的身上,看不出喜怒:“招兵买马要银子,军饷也要银子。你可知户部还有多少银子。” 沈清回道:“约莫还有八千万两。” 元帝又道:“那你觉得可否将这些银子全用去平叛。” “自然不可。” “那如何平了这场叛乱?” 沈清思索了许久,汗如雨下。终没能想出好主意来。本朝打天下时与前朝焦灼几十年,战争使人民犹如在炭火上生活,民生凋敝。就算元帝继位的这些年,一直休养生息,但国库空虚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缓解。 元帝见他答不出,便为他解答道:“朝廷休养生息的这几年,镇南王那边可也没停着。围地造田,招兵买马。他现在的兵力几乎能与朝廷相抗衡。” 沈清的眼睛亮了亮:“可调镇南王的兵马去平叛。这样一来可以镇压新疆叛乱。二来也可削弱镇南王的军力。” 元帝点了点头:“他膝下子嗣单薄,唯得一儿一女。你闯镇南王府,靖瑶落水,命在旦夕。这样对臣子,岂不让臣子寒了心?” 沈清叩头:“儿臣一时糊涂。” 元帝挑眉:“你糊涂在哪里?” 沈清咬了咬牙:“儿臣只是太过喜欢靖瑶,太想见她,才会做出了这等畜牲行径。一切都是儿臣太过莽撞了。恳请父皇重重的惩罚儿臣。” 元帝看着他,出乎意料的说:“算了。此事也不能全怪你。也怪父皇。“顿了顿,他似叹息又似感慨的说道:“你已经二十又二了。” 沈清一直到走出御书房的时候,脚步还是轻飘飘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大的事情,父皇居然没有惩罚自己。 要知道父皇一向是不能容忍因美色而误事的。 不过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其中的具体原因了。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现在疲倦的只想在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觉。 靖瑶是在深夜的时候起来的。 小碧就守在她的床前。她一动,小碧就醒了。 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惊喜:“小姐,你醒了?” 靖瑶看着外面的暗黑与繁星,问道:“过了几日了?” 语音喑哑,像是含了沙子一样。 小碧忙给她端了水来:“方才一天。宫中派了太医了。” 靖瑶将水饮下,水滋润了干干的喉咙,舒服多了。 小碧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道:“小姐,我叫小厨房给您备饭,你这么长时间没吃应该饿坏了吧。” 靖瑶摆了摆手:“没事,大半夜的,何故惊扰众人。因为我的事,大家都忙坏了,让他们好好的睡一觉吧。” 小碧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靖瑶拍了拍她的手:“有什么话你就说。” 小碧舔了舔唇:“小姐,三殿下还在园子里的石阶上坐着呢。要不要去告诉他一声,您醒了。”说完,她还是忍不住补充道:“我先前去看过他一次,他眼睛里似有泪珠,我想他是真心为小姐担心的。” 靖瑶轻咳了一声,欲坐起。 小碧忙将枕头放在了她的腰间。 靖瑶听着外面的声音。是大风将树叶刮的哗哗作响的声音。她眸色晃荡,如同风中飘摇的烛光:“怎么不安排他住下?” 小碧回道:“原想着是要安排他住下的。但是他不愿意。他说要在能看到小姐房间的地方。” 靖瑶垂眼,蝴蝶般的羽扇轻轻的扇着。 半晌后,她低低的道:“小碧,去把他叫过来吧。” 沈默的衣服被露水沾湿了。同样湿辘辘的还有他的眼睛。 泪水是软弱的表现。 可是什么时候,她在看到泪水的时候,也会有现在这样心悸的感觉了。 风大霜重,纵然是习武之身,他的嘴唇也已经冻成了紫色。 靖瑶吩咐小碧:“你出去吧,我跟三殿下单独说两句。” 小碧应声而走。 沈默坐在她的床边。 眼睛眨都不眨。千言万语都在里面了。 她的皮肤那样白,人又那样瘦。 他的心都要碎了。 靖瑶心悸的感觉越来越重,那抽搐着的心。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靖瑶,我好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靖瑶苍白的脸居然有淡红色慢慢的沁出。她抬头看他一眼,后又垂头。散落的鬓间的发,尽态极研的美人。 她摇着头:“不会的。” 她掀开身上的被子,做势下床。 他紧张的道:“靖瑶,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做?” 她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绽放出一个小小的笑:“你不要这么紧张。我不是纸人儿,一碰就碎。” 她踩着木屐下了床。 他怕她摔倒,一直护在她身边。 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黑色的大氅,上面还绣着鹤纹,暗绣浮动。 她的声音软而轻:“原是我给哥哥买的,还没来得及送给他,你试试合不合身。” 难得的是,天奇明明比他矮了小半个头,但是这件大氅穿在他身上,大小却是恰恰合适的。 黑色很衬他,高大挺拔的少年,如同青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