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带了下去,直到陈郢成婚那天,我都没有见过他。 柳三娘问我,陈郢为何会发这么大火,我只是摇摇头。她小心翼翼地揭开我的衣服,伤口和衣料粘连在一起,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痛,痛得我蜷缩起来。后背上鞭痕纵横交错,皮肉翻卷,已然是血肉模糊。她在我的背上倒着药粉,药粉沾到皮肉的时候我不禁颤抖起来,手指紧紧攥着床单,小声地抽泣。 我变得十分乖巧听话,每日临帖、温书、练剑、背诵药典,偶尔闲了会和唐秋水窝在老槐树下看闲书。唐秋水并不晓得我和陈郢之间发生的事情,在他面前我会装作没事人一样,没心没肺地笑。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荆门上下喜气洋洋一片,愈发热闹起来。柳三娘忙着张罗陈郢的婚事,二郎君则是负责荆门上下的安保工作,大郎君安排宾客的食宿,只有我和唐秋水两个人闲得和没事人一样。唐秋水丝毫不在意他阿姊的婚事,只去议事堂与他父亲照了面,剩下的日子都和我厮混在一起。我们爬树掏鸟窝,在山间挖野菜,去山下的草市里淘旧书,在酒馆里拍桌子大叫,好不自在逍遥。 唐秋水教会了我喝酒,我们在酒桌上划拳,输了的便要喝满满一杯,奈何我总是走狗屎运,于是在他的训练之下我的酒量越来越好。我的酒品不差,喝完酒之后从没胡言乱语过,更没有发过疯。我会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睡觉,然后唐秋水会坐在我对面,直到酒馆打烊,我再被他搀到山上。 每次我都要喝得酩酊大醉,幻想着陈郢会下山来寻我,因为自我在临安喝醉后,他再不让我沾酒。每当我在山上偷偷喝酒的时候,被他发现总会迎来一顿训斥。 那日我又大摇大摆地下了山,坐在酒馆里,要了壶绍兴花雕酒。我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们,一杯接着一杯喝。我喜欢酒水划过喉咙灼烧的感觉,喜欢空腹喝酒胃里的辛辣,仿佛那样才能让人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我正在给自己倒酒,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了声“阿箬。” 那个男声带着凄楚、悔恨、吃惊,却是小心翼翼的,仿佛是在害怕惊醒一场梦。 我继续喝酒,他叫谁的名字和我没半毛钱关系。 “阿箬,是你吗?”声音更近了,平添了几分惊诧。 再不济我也知道,有个人在我背后冲着我叫奇怪的名字,我转过头刚想对他说你认错人了,却被那张脸吓得失手摔碎了酒杯。 身后的男人竟然长着和陈郢八分相似的脸,若不是看见他鬓边的白发,我可能真得要跪下来叫他师父。 “你你你你”我用手哆哆嗦嗦地指着他,“我不认识什么阿箬,你到底是谁。” 他又走进了一步,突然拉住了我的手:“阿箬,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被他这么一拉,我的酒醒了大半,在手臂上运足了真气,我对他说:“我我我我不认识你,你你你你你不要冒充我师父,我还没喝醉呢,你快点把脸上的面具揭下来,你再拉着我的手别怪我不客气。” 他长叹一声松开了我的手,连着后退了几步,站定后向我拱手一拜:“是老夫认错人了,请姑娘莫怪。” “先生客气。”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扔下几颗铜钱,头也不回地就从窗户上跳下去了。 残月挂在天上,被云遮住下半部分,看得不甚真切。远处传来哀婉的笛声,吹得是一曲《蒹葭》。 街角处有一家做衣裳的铺子,店门口挂着的大红喜服最引人侧目。那喜服上用金丝银丝细细密密地织出凤凰的花纹,衣袍的袖口、下摆是层层叠叠翻卷的云纹。 店小二说,这喜服只剩下女装了,男子的那套被人买去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