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荆州晃晃悠悠地待了将近两个月的光景,策马至临安城时已是初冬时节。 走走停停,路上裹着大包小包神色惶惶、面露菜色的流民百姓多了起来。越临近临安城,越是能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城门口,入城等待盘查的百姓排起了长队,我牵着马岁人群缓缓移动,队伍不见头尾。 此时我的前后左右站满了操着北方口音的流民。我正前方的一家子,牛车上塞满了行李,车上还坐着总角娃娃,抹着眼泪说要吃饼。那老牛哞哞叫了几声,甩甩尾巴,吧嗒一下在我脚边上掉下坨牛粪。手里牵着的蠢马竟然将脑袋蹭了上去,被熏得直打喷嚏。 我后方的一家子簇拥着大肚子孕妇,那孕妇的单薄衣裳打满了补丁,蓬头垢面,一手护着小腹,一手拉着身边的孩子。那家的老人咳嗽不断,似乎是身体不大好,浓痰吐得到处都是。那快把肺都咳出来的声音听得我直肝儿颤,再加上冷风飕飕吹,吹得我心里直发毛。 在路上还有讨饭的叫花子,背着三个布袋子,胡子拉碴,浑身散发着酸臭味,敲着俩骨头棒咿咿呀呀地唱莲花落。我从兜里摸出两个铜钱塞到叫花子手里,他叫了一声“大善人”,跟我一路上只有我给了他钱。 我趁机问那叫花子:“这位侠友可是丐帮中人?” 叫花子哈哈一笑:“姑娘好眼力。” 丐帮的三袋弟子在江湖也是小有身份,平日里躲在陋巷收集情报很少出现,只有世道乱了他们才奉帮主命令助力江湖平天下。如今丐帮都出来了,我离开的这两个月江湖定是发生了惊天波澜。 我指指叫苦连天的流民们问道:“敢问这位侠友,临安城最近是出了什么大事?” 丐帮三袋弟子捋了捋胡须,面色沉重:“姑娘必然是数月未来临安城了,最近北境战事不稳,狄族入侵,这些流民都是南逃避难的。” 本朝□□是前朝武将出身,黄袍加身兵变策反夺位,深知武将掌权的危害,故本朝以文为国之根本,崇文抑武,阳刚之气略有不足。前朝各节度纷争,内讧使国力消耗殆尽,□□废州郡武备,采用严密防守的政策。政局虽趋于稳定,但一榻之外皆他家人也,北有前朝遗脉以狄族为庇护,南有吴越、荆楚等割据政权。此时□□仙逝,太宗继位,太宗继续统一全国,誓要恢复前朝定下的疆域。只是以防守为主的战略布局让统一战争举步维艰,直至太宗逝世才完成了中原统一大业。 然而从前朝积留下的边患问题始终没能得到妥善解决。前朝哀帝卖国乞求狄族庇护,将燕云幽蓟诸州县皆割给了狄族,狄族疆界扩展至长城沿线因此势力大增。燕云之地地势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狄族占据高地后便可一马平川直踏中原。靠着燕云幽蓟之地,狄族迅速崛起,不时骚扰中原,直至本朝边患问题日益严重。本朝□□太宗几次发动战争想要收复燕云幽蓟失地,然因军备废弛和以防守为主的军种配置都没能成功。 面对日渐强大的狄族,朝廷早就禁不住折腾,一边严密防守加固城池,一边采取怀柔政策,以和为贵尽量避免战争的出现。 此次狄族南下,朝中定是惶恐不已,从赶着逃难的流民就能看出事态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丐帮果然是代表江湖正义的门派,但流民南逃官府都管不住,一帮叫花子又能干什么。 “贵帮素来凛然大义,定能还天下一个太平。” 他拱手:“姑娘谬赞了,实不相瞒我帮此次出动其实是并不完全因为此事。” 我挑挑眉毛:“近来江湖还有别的大事发生?” 他敲敲手里的骨头棒子,颇为惊讶地看着我:“姑娘难道是初入江湖?江湖险恶,人心不古。唐门率中原武林各派围攻明月天心楼,金陵堂口已经快被打烂了,现在武林大军正往临安走呢。这明月天心楼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连连灭了江湖上好几个门派,甚至连藏剑山庄都不放过。唉,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口中默念阿弥陀佛,石决明这回是真完蛋了,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唐门在蜀中待得好好的,跑到临安来做什么妖。哦对了,唐秋水说不定就是唐门派来的,他们串通一气,看来是准备找陈郢报仇的。 那最惨的岂不是石决明,被泼了一身脏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决心不掺和明月天心楼那些烂事,因为我不知道现在该以如何与那个人相处,亦不想见到他。他差点把我变成残废,他杀了唐秋水,夺走了我身边所有爱我的人,如今我对他只有怨恨。若是唐门能把他抓起来砍了,也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想明白了这些,我躬身向那三袋弟子一拜:“在下早无意江湖纷争,多谢侠友相告。” 丐帮三袋弟子敲着骨头棒子远去,丢下一句:“小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着,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终于派到了我这里。城门口的守卫恨不得将我衣服扒干净,查查里面有什么扰乱治安的违禁品,幸好我没带什么行李。前面那个牛车上大包小包的一家子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官兵叽里咕噜地问了半天他们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为什么来临安,城里有没有亲戚,把行李一包包打开,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这时候老弱妇孺哭天喊地,全家乱作一团糟。 折腾了半天我终于进了城。 在路边摊儿上买一只烤地瓜,地瓜冒着热气,橘黄色的心儿里甜丝丝的。啃着地瓜我开始思考今后在临安城里干点什么比较好。 明月天心楼我是回不去了,靠武功吃饭当杀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我被陈郢逐出师门,他教给我的功夫是万万不能用了。当个江湖郎中也轮不上我什么事,万一给别人看病看死了我罪过可就大了。 思来想去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好营生,算卦。 城内都是流民百姓,再加上明月天心楼大战在即,肯定有人需要算卦。卜一卜凶吉,看看运势如何,听信算卦是人内心最后一棵稻草。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好在以前和唐秋水厮混的时候他带我见识过道士是怎么算卦的,我们也研究了不少与风水凶吉邪门歪道有关的书,凭这些唬一唬人还是可以的。 一不做二不休,我在临安城最繁华的街市上支了个摊子,开始给人算卦。 我给自己瞎取了一个名字“潇湘客”。 算卦用的铜钱是我从古玩市场里淘出来的,求签桶里的竹签子是我把笔杆子削了凭着印象胡诌的。我头戴纶巾,脸上贴了两撇胡子,老早就坐在了摊子前面,扯着嗓子嚷嚷着:“算卦啦算卦啦,解梦十文钱一次、占卜十文钱一次、求签五文钱一次。” 过路人行色匆匆,丝毫没有留意到这儿还有个算卦的摊子。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被吹成傻子直打喷嚏,来回来去地排着手里的铜钱,饿得眼冒金星。正在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候,大救星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