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时候,凤鸣笙收到了简词送来的信。
不是平常走官道驿站送来的信,也不是通过凤家情报网送来的信,当然,也不是眼前从冀北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黑衣男子递过来的信。
凤鸣笙只将视线在那封短短的信上扫了一眼,就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问道:“桃叶,我哥怎么样?”
眼前的男子她只见过寥寥几次,却记得很清晰,是父亲拨给简词的贴身侍卫,桃叶。
她们是通过许多信件,章平也汇报过多次简词的情况,可真正见到了简词身边的人,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听到凤鸣笙说出他的名字,桃叶显然很是惊讶,却仍旧是垂着头维持着面无表情的语气回道:“将军一切安好。”
燕朝与匈奴停战了三年,两国间的通商越来越多,原本一片苦寒的雁门关,因着是匈奴进入燕朝的必经之城,除了血色,也多了些烟火气。
与烟火气随之而来的,自然是随着商路越来越红火而屡次剿灭却又总是能死灰复燃的马匪。
凤鸣笙记得,章平说过,简词前些日子去缴马匪,被封了游击将军。当然,她也还记得章平接下去说的话。
“可我听说,表哥前些日子受了伤。”她原本就冷淡的眉眼越发凉了下来,“怎么,我哥骗我,你也要骗我吗?”
“属下不敢。”
桃叶立即跪下请罪道,“将军伤在左臂,伤势不重,只是伤到了骨头,需要静养。桃叶上京前,将军还在养伤。”
凤鸣笙不太放心:“他真肯静养?”
她同简词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太长,却大概明白他是个极其要强的人,肯定不愿被旁人看到受伤的样子,必定是强撑的。
桃叶心里苦的很,只是垂着头,不敢说话。
伺候简词近三年,他太明白简词的性格。简词外表虽然冷冽,却有着自己的规矩,凡是规矩之外的事,他其实有些心软。
而凤鸣笙,桃叶虽然同她不熟,可凤家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凤家小姐,身份有多贵重,就有多冷漠无情。
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回答,凤鸣笙便明白了答案,便道:“伤到了骨头,若是不好好将养,许会留下后遗症。”
依着简词的性子,她真是担心。可她如今不在简词身边,没法看着他,虽然不知道简词会不会听她的话,却也只能在千里之外的这里,叮嘱几句毫无用处的话:“告诉我哥,我会担心,让他好好养伤。”
桃叶这下应的极快:“是,小姐。”
“表哥初入伍时,虽只是普通兵卒……”
有些东西,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得到,凤鸣笙斟酌着开口,“可他身份毕竟不同,可有人针对他?”
简词虽是她认的表哥,可毕竟同凤家几乎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父亲的看重。而且如容先生所说,他毕竟姓简。进了冀北军,他会因这身份被排挤针对吗?
这个想法,在她心中存了几年,即使如今简词成了游击将军,手下有了自己的兵士,也依旧无法消除。
桃叶犹豫了下,才回道:“将军初入伍时,是有些人在旁奚笑,有凤校尉调和,倒也相安无事。后来……自古军中以武为尊,将军身手谋略皆高出一筹,自是以德服人。”
也是,简词是天生的将军,入了军伍便如鱼得水,何须她来担心。
凤鸣笙放下心来,从桃叶的话里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便进一步问道:“凤校尉?”她想了一下才想起那人的名字,“凤明和吗?”
“正是明和少爷。”桃叶点头,“明和少爷是和将军一同投的军,因着年纪小些,原本只作些文书工作,年初才正式领了武职,如今算是将军的副将。”
这倒是有些新鲜。
章平时常同她汇报简词的情况,却从没听过凤明和的名字。
凤鸣笙便多问了两句:“表哥和明和关系很好?”
凤鸣笙虽不明白,可凤家人谁不知道,她不喜欢凤明和。
所以章平从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凤明和的名字。
而桃叶甫一听她这样说,心中很是忐忑,生怕她为着这事生了简词的气,忙不迭的解释道:“也、也算不上好。副将的事,都是上头安排的。将军他、也没有太搭理明和少爷,都、都是明、明和……”
凤鸣笙打断他断断续续的话语:“是我让明和跟着表哥的。”
桃叶立刻改了口,十分顺畅的接下去:“前些日子,明和少爷还同将军发了好大一通火,非要每天都看着将军换药喝药。将军也没法子,只得任他去。”
“挺好。”凤鸣笙放下心来,“你回去吧。”
原本,听了这话,桃叶是该二话不说的起身离开的。
可现在,他十分为难的请求道:“小姐,将军有话让我带给你。”
凤鸣笙垂眸,视线凝在手上那封短短的信上,黑色字迹锋利而遒劲,含着凛冽的刀光。幸而信纸是素白的罗纹纸,墨是松香墨。纸上隐隐约约的丝纹冲散了刀光,松香的温雅祛尽了寒气,便中和出了一起暖意。